主仆二人正起争执,只听一道清和如林清风的声音响起,“精挺好啊。正好,俭儿,起来陪朕喝一杯”
陈禄握着佛珠的手陡然收紧,他慌忙跪拜了下来,奴才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思声音含着笑意,“是陈公公啊,许久未见。公公容颜如昔,平身吧。”
陈禄眼底划过一抹憾色,若不是那年宁安城破,太上皇被俘,江山易主,或许,这日暮西山的国祚当真能再现昔日辉煌
陈禄颤巍巍从上站起,不敢去瞧殿另一位主子的色。
沈俭已许多年未曾听见有人胆敢直呼他的乳名,帝王眼中交替闪过被冒犯的不悦、愤怒、不甘、疑惑害怕。
明明,明明他才是这座江山的主人,可听见这一声“俭儿”,他便像是被施了咒法,一身帝王的威势从他身上被一条看不见的细丝所丝丝缕缕抽走。仿佛,他又变成回了那个康王府那个不受宠的嫡子。
还有,如何,如何皇兄会出现在他的内寝他的宫中金吾禁卫,他寝宫的近卫呢
沈俭心知不妙,可他毕竟当了多年的皇帝,不至于遇事便慌张如同经过事的市井野夫。他勉强坐起身,陈禄忙上前扶了主子一把。
“皇,皇兄。”
沈思手中的酒壶跟杯子方才都放在内寝的圆桌上了。此,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漠北风沙大,养怡殿又常年闷热潮湿得厉害,当年又被火灼过,我的模样怕是变得厉害。难为俭儿还认得出我。”
沈思每说一句,沈俭的耳边便像是被一面破锣敲响,一声一声,耳鼓震动,肝胆颤栗。
兴宝三年,金凉遣来使者,谈判放回皇兄一事,他以索要金银过多,朝廷国库为由回绝使者。
兴宝七年,大将军晏扶风深入金凉腹,打得金凉毫招架之力。皇兄到底被放了回来。
从此,成为他的眼中刺。杀不得,除不去。
兴宝七年的那场走火,竟能将皇兄烧。沈思的运气是好。他被俘虏,有晏扶风为他深入腹,解救于他。公众走火,又有晏扶风救他出火势
这些事,他做的极为隐秘,皇兄应当不知情才是,应该,应该只是随口提及
,便是那场宫中走火又如何他的这位皇兄除了手背受了点轻伤,他的身体,包括他这张男生女相的脸,干干净净,昳丽如昨。他们二人一躺一站,瞧着,竟像是他是个耄耋老人,而他的皇兄,风华正茂。
沈俭唇瓣蠕动,他的眼底闪过杀意,奈何病入膏肓,有心弑兄,力拔剑。
不愿输了气势,沈俭压下喉的咳意,“皇兄说笑了。”
“来,俭儿,我们兄弟许久未见,你好好陪皇兄喝个几杯。”
话落,未等帝王同意,扣住沈俭的手腕,臂稍微用力,穿着杏黄亵衣,赤着脚的沈思,便被沈思拖着下了榻,甚为狼狈。
“太上皇,太上皇喜怒啊”
陈禄护主,欲要上前阻拦,沈思凤眸轻瞥,堪比漠北的冰雪。陈禄便像是冬日冻在枝头的冰柿子一般,再动弹不得。
陈禄猛意识到,七年漠北俘虏生涯的险象环生,十年幽禁,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天子是再不复在,眼前这位,是自漠北归来,蛰伏多年的狼王。
狼王要夺回属于他的王座,一血昔日,谁人能阻
见陈禄再不识趣拦阻,沈思收回目光,他像是拖一块肉那样,拖着沈俭,绕过屏风,大力推他在圆凳上坐下。沈俭险些坐稳,堪堪要狼狈摔在上,陈禄欲要上前去扶,终是未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俭身体本不好,被这一路又是拖又是拽又是推的,他再忍不住胸中的咳意,剧烈咳嗽出声。
沈思修的手指头在膝上打着拍子,耐着性子听他咳完,方才慢条斯理道出来意,“当年朕自金凉而归,俭儿顾念旧情,拨了养怡殿朕,让朕得以颐养天年。朕不是冷血之人。这桌上,有两杯酒。一杯下了鸠毒,一杯毒。你若喝了那杯毒的,朕便放你走,如何”
沈俭的唇瓣在抖,事上,不仅仅是唇瓣,他的身子,他藏于袖子的双手亦在抖个不停。
沈思似笑非笑,“朕只这一次机会。你若是不需要,朕可收回了。”
沈俭咳嗽着道“皇兄既是前来邀我,邀我饮酒,只我一人喝,是不是,说不大过去”
沈俭算是识趣,敢在沈思面前自称是“朕”,沈思唇角勾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狭的凤眸含笑瞥了对方一眼,“你确定,要朕陪你一起喝么”
沈俭色变得不确定了。这两杯酒,一杯有毒。皇兄定然知道那一杯有毒,所以他知会喝有毒的那一杯。一旦皇兄喝了毒的那一杯,那他岂不是等于自断生机
“想好了吗若是有想好,朕陪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