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张,平民人家胡乱起的名字上不得台面,大家都唤他老张,若有几个老张在场,多是在老张前头加个“不怎么说话”来特指他。
他家是鼎鼎有名的穷苦人家,因为他家还有四个老人,一家子老的老、病的病,夫妻二人时不时就得停下工作回家照看,外加他们年纪不小了,也没有什么特长,只能靠着一把子力气和细心四处打零工养家糊口。
他家曾有一个女儿,为了给老人治病不得不把小小年纪的她卖了去田家做奴仆,但签的是十年的契约,一家人总归是有些盼头的。田家虽说有个田少爷这样性格暴戾的主子,月钱上却是极为大方的,只要不在田少爷跟前伺候,总归没什么事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姑娘确实安安稳稳的长大了,快到放出去的年纪,手里也攒了银子,一家人就盼着她回来,安安心心待上一两年,在需要缴罚款前寻一门好亲事嫁出去,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一辈子。
哪知就因为她长得出挑些,田夫人便把她从别处调到田少爷跟前,她战战兢兢过着,满心期待着放出府的时间越来越近,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或许命运总是如此,一日田少爷心情不好,她就这么倒霉被挑中当了出气的沙包。她是个怕疼的小姑娘,实在没忍住发出一身痛呼就这一身痛呼,田少爷竟让人把她裤子扒了按在院子里棒打。
对于一个正值花季的姑娘来说,如此经历哪还能活得下去她甚至觉得活着就是给父母亲人丢脸
所以当天夜里醒来她便拖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硬生生爬到井边投了井。
老张说着,几乎哽咽到说不下去。
受此苦难的是他的女儿,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家里同妻子父母说女儿回来要带她去吃什么好吃的,女儿小时候很喜欢,妻子幻想着给她买颜色鲜艳好看的衣裳布料
哪知就这样天人两隔,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最后只能在棺材里给她盖上一张她生前差一点就能穿上的好看布料。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当他因为贫穷不得不把女儿送去当奴当仆的时候便发誓,从此不再有别的孩子,现在他连这唯一一个都失去了。
县衙外头挤满了百姓,老张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有时候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到听不清楚,可周围那样多的人,一丝声音都没有。
静默得像是满怀怜惜地送给这个姑娘的最后一场葬礼。
这不是大家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老张一家的遭遇甚至在堂下十几家人中并不是最惨,曾经人们听着,对一切都束手无策,罪人田重甚至在当时没有到场,对他的审判仿佛只是一场闹剧。
如今他狼狈跪在地上时,人们那时候按灭的怒火便一点一点的加入了柴薪,越烧越旺。
田老爷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他甚至觉得荒诞。
他是田家的家主吗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这一切好似和他没有关系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涌上头的愤怒和失望让他眼前一阵黑,他按住轿子一侧勉强站稳身体,终于理解为何刚刚周围那些人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可笑太过可笑了
田老爷自己在都城做权贵脚底下的一条狗,舔着跪着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富有、这样的地位,他的孩子却把自己当做了皇帝一般挥霍着这些金钱和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