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站去了护理棚门口,是因为要等自己回来,还是已经不敢再看妈妈的模样了?
米莱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气的同时她忽然想到,妈妈此时竟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没法做到了。
从坐在床边等医生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翻来覆去地观察思考伊丹的症状。想到最后,她心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怀疑,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重,隆隆地撞击着她的头脑。
“妈妈,”米莱狄柔声安慰着呼吸几不可闻的伊丹,“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赢来的这个机关到底能做什么呢。我现在给你演示一下,好不好?”
跟在她身后走进棚子的海蓝,紧紧抱着胳膊,慢慢在椅子上坐下了。
米莱狄双手举起了正正方方的灰色机关。它跌落在污染带的小道上时,还好没被磕破损坏;按照那位长安大叔的指导,她将机关底部垂直对准了伊丹的胸腔,打开了光束——数道淡白的光顿时落在伊丹身上,消失在她的皮肤之下。
“你看,”她尽量平静地说,“它投出的光束可以穿、穿越屏障……光束末端会感知到屏障后的物体……”
为了不让颤抖的双手影响机关运行,米莱狄死死将双手压在机关身上,指甲都因用力泛了白。
如果它可以穿透皮革形成的屏障,那它或许也可以穿透人的皮肤与肌肉。
她很感激海蓝只是默默看着,却没有质疑她究竟在干什么。
就像“新机关术推介会上”时一样,机关也在伊丹身上游走了几圈。那位中年大叔说过,就算屏障后有不止一件物品,也会同时被投影出来……米莱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窥看人躯体内的模样,也不认识器官的形态,但是幸好海蓝是一位护理士,她会认识的。
或许是因为人体比其他一切屏障都要复杂得多,米莱狄一直举着机关游走了近十分钟,直到额头上开始见汗的时候,才终于看见白光光束往机关内一收,紧接着从上方跳起了一幅图像。
海蓝从椅子上蓦然站了起来。“这……这是……”
“妈,”米莱狄没看半空中的图像,却先叫了伊丹一声。“你看,它可以重现出屏障后的物品影像……竟然连人的内脏器官也可以,是不是很厉害?是我赢来的,你要是当时看见就好啦。”
海蓝紧盯着图像,脚步带着几分踉跄地走来,指着半空中漂浮着的人体器官,低声说:“这是她的心脏……图像不会动是吗?心脏没有在跳……这个是她的胃、肾脏,应该都是好好的……”
她的目光在内脏器官上转了几圈,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米莱狄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影像上——它们处在伊丹胸口,气管的两侧,仿佛一对收拢的天使翅膀。
即使对人体构造不了解,她也看出来了。
其他的器官,虽然也是用阴影凝结成的影像,却依旧可以看出浅淡的纹路、折叠与管道,质地看上去厚实柔软。
唯独这两扇收拢的翅膀,却不是这样的质地。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它们支棱平直的边角;原本应该流过脏器的血液,从它们身上褪得空荡干净,留下了一对正在渐渐晶化,浅透、坚硬、冷漠的结晶肺。
在女儿与好友的陪伴下,伊丹在当天夜里十一点时,终于停止了她挣扎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