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中军大帐西两百步,曹操长子曹丕的营帐里。
曹丕手里捏着荆州发来的密信,面色蜡黄,神态慌张,来回度着步子。
“世子,你急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司马懿匆匆揭开帐帘进来,看到曹丕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态,困惑的问道。
“仲达!”
“仲达救我!”
曹丕一个箭步跨上去,一把抓住司马懿的手臂,颤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懿自从跟随曹丕至今,已有五六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惊慌。便是昔日曹冲之死,许都人心惶惶,所有的曹府子侄们都被嫌疑,曹丕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恐无计。
“父亲……”
曹丕终于松开司马懿,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抱着头,眉头拧成了一条线,似乎头痛欲裂,急欲解脱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十日之后,父亲便要在新野迎接张辽回来了。诸葛闻德即将把张辽放回来……”
“不是……如今算来,已经过滤五日,再有五日,张辽便可以回归中军了!”
曹丕痛苦的摇着脑袋,压着嗓子却又声嘶力竭的说道。
“恭喜丞相!”
“张辽乃是世之虎将,有勇有谋,放眼众将之中,可以独当一面,却又能令丞相一万个放心的,也只有张文远一人了。”
“张辽可以放回,乃是丞相之福,大汉之福也!”
司马懿向着中军曹操的大帐方向躬身行礼,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的大喜事,却令世子曹丕陷入这么大的痛苦之中。
“可是!”
曹丕忽然抬起头来,满眼布满了血丝,因为情绪挣扎而导致的两个眼角里犹然挂着汗珠,头发也因为刚才双手抱头而凌乱不堪。
“张辽绝对不能回来!”
“张辽若回来,我必死!”
曹丕的眼中迸射出狠毒而冰冷的目光,整个大帐似乎瞬间陷入了冷酷无情的凌冬酷寒之地。
“为什么?张辽归来,与世子有何关联?”
司马懿震惊,下意识的回身到了大帐的门口,侧耳倾听门口的动静,确保无人之后,又回过身来,伸手摸起旁边的一条长凳横在门口,拦住了进来的帐门。
曹丕缓缓的站了起来,低头将已经揉碎的信纸重新展开,但又并未细看,重新揉成了一个纸团,使劲的攥在手里,仿佛希望把一个秘密永远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永远也不要散播出去。
“张辽从诸葛闻德那里,知道了我的秘密!我那个永远都不可以让人知道的秘密!”
曹丕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把宝剑上,细长的剑身,殷红的剑穗仿佛是用仇人的血沾染而成。
司马懿再次惊愕,他不明白,一直身居许都的世子爷,会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更不明白既然如此的惊天大秘,连他这个身边人都丝毫不知,远在荆州的诸葛闻德,又怎么能知道?
这必然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世子所指的秘密,乃是……?”
司马懿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曹丕的脸上,深邃而阴鸷。
曹丕低头,反复叹息着,似乎心中万分踌躇,始终难以决定,难以下定决心。
司马懿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也尽量缓和轻柔:“世子不说,微臣爱莫能助。难道微臣跟随世子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还是不能博得世子的一颗信任之心么?”
“纵然天塌地陷,微臣誓与世子共患难!”
司马懿慢慢的转身,从大帐中间的方桌上到了一碗热水,轻轻的递了过去。
曹丕终于停了下来,颤抖着手接过,紧紧的攥在手里。
良久之后,曹丕终于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昔日我冲弟之死,乃是我所为。马腾上个月死在许都,也是我下的手!”
司马懿身子一颤,站立不稳,斜着倒了下去,还好身边便是一张竹藤扶手的椅子,而司马懿虽然身材高大,但瘦削苗条,并无多大的分量。整个人落在藤椅上,瘫软的如烂泥一般。
饶是他心机深沉,智谋无边,在这瞬间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曹丕的阴鸷,他是知道的,也见识过很多次。可是他纵死也难以想象,杀幼弟,诛大臣,给曹丞相惹来弥天大祸的竟然不是诸葛闻德,而是丞相的长子,自己的主子曹丕!
瞬息之间,他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哗哗而下浸湿了衣襟。
伴君如伴虎。眼前的这个世子,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虽然不是皇帝,可是他的狠厉和暴虐,甚至超过了皇帝。
“原来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司马懿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仿佛全身都已虚脱,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吃力的看着曹丕,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呢?”
曹丕眼睛望着大帐门口,目光散乱,毫无焦点,似乎是在回忆过往的一幕幕。
“冲弟年少聪颖,又深受父亲的喜爱。也不光父亲,我弟兄之间,也多喜欢和冲弟交往。他有才情,又心地善良。自从冲弟到了父亲的身边,我父亲便似乎瞬间年轻了许多。他能为哄得父亲开心,我也替他高兴。我也知道我曹氏百年之后,父亲定然会把曹府的产业由他继承,但我并不在乎这些。”
司马懿的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曹丕的脸,追问到:“既然你也为他高兴,甚至并不在乎曹氏的家业由他继承,为何又要毒杀了他?”
曹丕叹息一声,眼中掠过惋惜和一丝爱怜:“冲弟的才情更胜我三弟曹植,但却又和我三弟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只可舞文弄墨,吟诗作赋,廖琴风月,却担不起家国大任!”
“我父亲老了。年过五旬,却依旧未能统一天下。如此大的重任,早晚还需我辈继续担起重任,继往开来。”
“我可以不介意曹家的家业全部由冲弟继承。但却不能忍受我父亲征战一生的事业,统一四海的遗志不能实现,更不能眼看着父亲死后,朝政大乱,分崩离析。大好的局面,拱手让给他人!”
曹丕的眼中忽然隐去了那乍现的柔情,转而变得狠厉毒辣:“所以那日,在伱离开府中之后,马腾的到来让我下定了决心。他说的对!无毒不丈夫!要除掉冲弟,那是个好机会,既可以嫁祸给在场的众多大臣和众位兄弟,也可以嫁祸给向父亲献礼的江东诸葛瑾!”
“于是我在马腾的帮助之下,毒杀了冲弟。”
曹丕的眼里忽然展现出一种大事已成的痛快之色:“马腾虽然助我,我却从来没有想过饶过他!我知道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道,便是将我的把柄掌握在了他的手里。马腾必须死!”
“但我也知道,马腾不足为惧,他身后的二十万西凉大军,才是连父亲都得罪不起的硬茬!而马腾所以在京中横着走,连父亲的账都不买,也是仰仗着儿子镇守西凉,拥兵自重,父亲投鼠忌器,不敢害他性命!”
“可是在父亲第一次南征的时候,这小子却自来找死!”
曹丕忽然走到桌边,伸手将那把宝剑握在手里,呛的一声拔出半截宝剑,寒光映着射入大帐的日光,照耀的司马懿的眼睁不开,急忙用袖口遮蔽。
“父亲带兵南征之后,他便又到了我的府上,以我谋害冲弟的事为要挟,逼我就范。想让我率中京文武起事,匡扶汉室朝廷!”
曹丕说话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和马腾对峙的场景,冷笑一声说道:“这马腾昏聩至极,愚蠢至极,他只以为占领许都,便是孤立了父亲,却不知父亲的权力,便是手里的精兵,只要兵马在手,权力便在手!我又如何会以子叛父,做出悖逆之事?”
“因此我才设下计谋,假意答应,趁着到他府上议事的机会,将他缢死!”
曹丕还剑入鞘,将宝剑放在桌上,此刻似乎他的那份恐慌已经消退了很多,满脸皆是王者之气,背负着双手站在司马懿的面前,犹如君临天下一般,豪声说道:“父亲的基业,只有传到我的头上,才能发扬光大,我为曹氏计,而毒杀冲弟。便如此简单!”
但恍然之间,又回到了现实,一脸惊恐之色,颤声说道:“但我不知道这事为何远在荆州的诸葛闻德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心中说,多日来在和张辽的闲谈之中,已经将这些事透漏给了张辽。他不忍我死在父亲不之手,所以才写信给我,告知此事!”
司马懿双眼微眯,低头沉吟,手抚微须,另一只手如鹰爪一般的扣着椅背,良久说道:“恐怕此事从一开始,便是诸葛匹夫的奸计。马腾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曹丕失惊,颤声说道:“难道马腾劝我毒杀冲弟,乃是诸葛闻德的主意?难道马腾是诸葛闻德的人?若真是如此,他怎么会如此愚钝,让马腾威胁于我,自寻死路?”
司马懿摇了摇头:“昔日丞相将马腾诱入京师,以职务软禁在许都,却不知马腾此来,也是早有主意,他本欲在许都上下钻营,结识勾连许都的保皇派,以图抗衡丞相府的势力,更为他日挥兵南下攻打许都作为内应。至于诸葛闻德与他,恐怕只是利用而已。以诸葛之智,早就看透了马腾,所以才为马腾提供了南蛮王的蛊毒,(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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