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护你娘的法!”尸孙佼怒不可遏,比从前统领十万鬼兵时更加气势凛然,“如今在寂幽海,除了我家法王,还有谁敢用这个大字!?”
听着他在外面的声音,殷无念知道从前的那个尸孙佼又回来了。尸孙佼和阴符离没什么区别,在命门被自己掌控的时候忠心耿耿,一旦脱困便立即翻脸,绝无什么往日情谊可言。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他们。凡成能为鬼修的,个个性情偏执,虽有人样,却未必有人心。加上自己这样的兵主还得时常祭炼他们以令其增长修为,哪怕原本是个温顺良善的,经年累月下来地折磨下来也得迷失心性了。
尸孙佼这洞府极为宽阔,进门就是一个形制类似幽冥殿的大厅,大厅一端有一尊金灿灿的宝座,座旁跪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铁像,也不知被刀劈斧砍、火烧雷击过多少回。
殷无念走过去一瞧——果然,铁像额上刻着三个字,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笑了笑,伸手在铁像头上摸摸,又以神念探查这大厅四壁,找到几间隐秘的屋子。尸孙佼解开洞府大门禁制时将这里的禁制也一并解了,殷无念就毫不客气地逐间翻找。他不取那些法宝,而专收符箓和蕴含五行灵力的法材。等将自己的纳戒装满时,尸孙佼正喜孜孜地从外面跑进来:“法王,外面的供奉都要堆满啦!我现在就给搬进来么?”
殷无念走到宝座上坐下:“不急,就放在那儿,看着喜庆。”
尸孙佼殷勤地往前走几步,正要再说话,忽然一眼瞥见座前的那尊铁像。愣了一愣,立即跪倒在地:“法法法法王——”
殷无念一抬手:“起来吧,不怪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殿上把你的残魂又收了吗?”他指了指那尊自己的铁塑,“就是因为你会干这种事儿。”
尸孙佼慢慢站起来——因为知道殷无念说一不二,自己要是偏得跪着,保准要受刑;可也不敢开口——因为还知道他家这位法王说的话有时候得正着听,有时候得反着听。而这个“有时候”,全凭他的心情。
殷无念往宝座上靠了靠,叫自己坐得舒服点:“会爱会恨,都说明一个人聪明。要是不懂这些感情只知道弱肉强食,就和畜生没什么区别。可惜鬼族之内的鬼修绝大部分都是这种畜生——我虽然常常说你是蠢材吧,可今天又认真想了想,要和我自己比,天下又有几个不是蠢材呢?”
尸孙佼站在那里发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殷无念是在夸我?
“当然了,寂幽海里随便一个稍微有点脑袋的人修,都比你们这些鬼修聪明。你们原本就是凭执念才生出神志的——一个人要是太专注于一件事,在其他方面总会显得有点儿笨的。”殷无念又看了看他,“但他们不可靠。像你们这种有神魂禁制握在我手里的鬼修才可靠。尸孙佼,你是我所能掌握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了。”
他真是在夸我!?尸孙佼原本对殷无念有滔天的恨意,也全是因为神魂禁止被掌握,才像从前一样按捺下来了。但此时听了这些话,忽然觉得心中怒意全消,好像整个人被浸到一池温水里去了。
这么一瞬间,他竟然既不觉得愤怒,也谈不上多高兴。除了头脑中一个“殷无念怎么转了性子、竟会如此对我”的念头之外,只是在想——像这样多好。别去争斗、别去恨,人人都如此互相对待,那世上也就变成乐土,和仙界也相差无几了吧。那我要是我现在就待在了仙界,还去争什么夺什么?不如就……
他正想到此处,一股灼热的力量忽然自头顶直冲下来,在体内炸开。身体便仿佛被禁锢在一个桶中,想要动,却怎么都动不了。与此同时又似有几柄小刀从手指脚趾的指甲缝儿里切进去,再在皮下一路往上缓缓地剥。而体内的灼热力量也化为无数蠕动的暖流,恰如千万条细小的虫子,在头脑里、内脏里疯狂地乱钻——
这是炼魂之痛,还仅是最轻微的那种!
尸孙佼登时清醒过来,听着殷无念喝道:“看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