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
巳时,雨终于止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连日阴雨下,气温大降,五月仲夏却犹如深秋。
真阳南部一处无名小岗,史家大郎望着浩渺水面,一脸焦急。
其弟史三郎只穿了褙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薅自己头发、捶自己脑袋,显得极为懊恼。
史五郎则只穿一条犊鼻裤,赤着的上身,肌肉虬结、皮肤黝黑,“三哥,你便是把自己捶死又有甚用,也换不回老娘和小七.”
史家兄弟七人,原本是淮水畔的渔户。
前夜,淮水突然溃堤,水势之凶,便是他们这些从小在水里长大的汉子也支撑不住。
只须臾间,家中茅屋便墙倒屋塌,慌乱中,家中幼弟和老娘与兄弟几人冲散。
兄弟几人被困在这处小岗,昨日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在附近寻见老娘,此时想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史大郎正远眺间,忽见远处行来一条舳舻,不由提醒兄弟们,“有条船!”
其余五人一听,登时有了精神,“大哥,抢了吧!抢了找咱娘.”
“看看再说。”史大郎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挥起双手朝那舳舻大喊起来,“兄弟,搭手救一把.”
那舳舻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随即转头往这边划来。
待舳舻再近些,眼尖的史五郎忽道:“大哥!上头是官军!”
兄弟几人不由对视一眼,史大郎却道:“官军怎了,如今咱们赤手空拳,咱们就是普通百姓。”
史家兄弟,农忙时耕田种地,农闲时打渔顺带做些没本的水上买卖,自然对官军有着警惕。
待舳舻行至几人只剩十余丈时,史五郎又是惊奇的‘噫’了一声,“张三婶、水生,怎么在船上!”
船上惊魂未定的同村邻居,也看见了史大郎等人,那张三婶大灾之后,在此遇了熟人,不由一激动,哭道:“史家兄弟,你们见着我家当家了么?”
“三婶,三叔也被冲走了?”史五郎问道。
“是俺被冲走了,也是俺命大,抱着条房梁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幸好遇见这几位军爷,才把俺救了上来。水生也是军爷方才捞上来的.”
劫后余生的张三婶抹了抹眼泪。
岗上兄弟几人惊异的对视一眼.军士竟还会救人?他们不趁火劫掠就不错了.
尽管有疑惑,但史大郎给了几人一个眼神,都是血亲兄弟,几人能看懂大哥的意思,那便是要求他们不要胡乱伤人。
舳舻上的二字营什长范广汉,原本对这几名精壮汉子有几分戒心,见船上的张三婶和对方认识,这才放下心,不由喊道:“兀那汉子,快上船,还愣着作甚!”
几人登船后,舳舻一下挤满,再装不得人,范广汉招呼弟兄,划往胡家岗武卫军大营。
抽了个空,范广汉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递给了冻得哆哆嗦嗦的张三婶,又指了指那名叫水生的少年,道:“婶子,你和这小郎先垫垫肚子。”
这番举动,让史家兄弟更是惊奇,不由都盯着油纸。
范广汉却会错了意,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就忍一忍吧,我身上就剩了这么点吃食,先给妇孺垫吧垫吧。”
史五郎仿似无意一般,问道:“军爷是何处的兵啊?”
“我们是镇淮军的。”
“镇淮军?”
“嗯,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陈大人的兵”
“哦”史五郎应了一声后,看向了一望无际的水面。
另一边的史三郎却主动道:“恁累不累,叫我替恁划会船吧。”
“哈哈,好。”范广汉笑着应了。
兄弟们从昨夜开始驾舟搜寻被困百姓,的确是累坏了,有人愿意帮忙,他自然想让手下弟兄歇息一会。
此时,淮北蔡州地界,像范广汉这般的小队,不知凡几。
昨日夜间,陈初命镇淮军、武卫军两军军士按舟船大小分作了无数只二三人至七八人不等的搜救小队,尽数进入泛区。
看起来人不少,但除了真阳县,还有宝信、平溪、新溪三县,把人洒下去,还有些不够用。
作为临时指挥部兼安置点的胡家岗,只留了一营军士维持秩序,陈景安也于昨日午夜赶了过来。
有他居中调度,陈初跟着小队深入了一线。
陈景彦暗自感叹,若能扛过此次水患,淮北四县内元章的声望只怕要用‘如日中天’来形容了。
午时。
与毛蛋、长子、大宝剑一组的陈初,第四次进入泛区。
救下几名站在房顶的妇人和孩童后,却在返回的路上遇见一对母子。
碗口粗细的榆树旁,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驮着一名老妪。
那少年一手扶树,一手后绕扶着老妪的腰,他自己胸口以下全部浸泡在水中。
把人救上船后,询问得知,这少年名叫史幺儿,一直被他驮在肩上的老妪是他老娘。
为了不让老娘泡水,史幺儿已在水里站了一天一夜,裸着的身子胸口以下泡的发白发皱,嘴唇青紫,不住打哆嗦。
还是个孝子(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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