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刚要说话,就咳嗽了两下,但又强忍住,不想让宁采臣担忧,反而露出来笑容,道:“家里米粮不多了,你把金钗当了,换些钱来,不必为了生计发愁,我嫁妆还是有一些的。”
宁采臣看着手中的金钗,又看着面色蜡黄的母亲,就再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嫁妆呢,这些年供他读书的花销都是父亲留下的薄财和她的嫁妆。手里的金钗,还是成亲的时候父亲买给她的,年少时还见她穿戴过,十分爱惜。
后来家道中落,就收起来,再也没有戴过,只偶尔还看她取出来睹物思人。
“宁采臣啊宁采臣,连母亲都照顾不好,你顾忌这顾忌那,孝且不能为,何以为天下呢?”宁采臣心中反省,又把金钗赛回宁母手中。
“母亲不必忧心家事,我心神不宁,是因为有朋友向我引荐我去给别人家教书,束脩丰厚,只是路远一些,晚上恐回不来,因此犹豫不决。”宁采臣解释道。
宁母拍了拍他的手,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要你在床前服侍。你只管去,不要担心我。”
宁采臣笑道:“好,那我这就要出门了,与人约好了今日,若是不去,他们就要另寻先生了。”
宁母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天都要黑了。”
宁采臣道:“去还来得及,只是今日不一定能回得来。”
宁母就道:“君子重诺,去吧。”
宁采臣就收拾了箱笼,出门而去。
水患过后,吴宁县的百业凋敝,民生不振。往来城外,田亩废弃,所见人烟稀少。
宁采臣叹了一口气,直奔城郊狐狸坡。
出门时天色还不算晚,但到了狐狸坡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宁采臣一身汗水,看着山中暮气沉沉,看不清其中景象。
山中雾气极重,烟霭沉凝。
宁采臣有些发憷,但书生意气,壮着胆子就钻了山里。
黢黑的林子里,行走间总能听到细碎的踩在植物上的声响,宁采臣走了几步,隐隐感觉到有声音跟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周遭安静了下来。
宁采臣松了一口气,觉得刚刚似乎只是错觉。
他再次往山上去,那脚步声踩在地上,淅淅索索,前腳與后脚连成一片,没有间隔。
宁采臣猛地回头看去,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心中恐惧,脚步越来越急,越是脚步急促,就越好像身后有人跟着。
这股被无形的眼睛盯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让宁采臣越来越慌张。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好像有什麼东西在暮气沉沉的雾霭中追着他。
雾气无端浓重起来,让他看不清楚,也有些透不过气。
忽地!
他正回头看时,没有注意前面,撞上了什么东西。
“啊!”
一声惨叫猛地在宁采臣耳边响起,寧采臣也吓得惊叫起来,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两个吓得对叫的声音忽然停住,宁采臣和尖叫的那个人面面相觑。
“宁采臣!”
“马均济!”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问道。
两人慌慌张张,此时异口同声,心中居然渐渐安定下来。
马均济狠狠喘了一口气,道:“我说怎么总是感觉有其他脚步声,原来是你!”
宁采臣撑着地站起来,闻言也笑了起来,“你也把我吓得不轻。”
两人对视一眼,宁采臣问道:“莫非马兄也是来……”
马均济道:“给狐狸教书?”
宁采臣问道:“马兄为何会来狐狸坡?”
马均济道:“三月前我受黑无常指点,言狐狸坡有狐仙教化狐众,正缺教书先生,月奉丰厚。宁兄知道我家境贫寒,实在囊中羞涩。宁兄呢?”
宁采臣苦笑摇头:“我与马兄境遇无二,只不过是得了白无常指点来此。”
两人虚惊一场,说开之后,便结伴而行。
这一下,就不惧暮色深深,雾霭沉沉。
只片刻,就见山中灯火招摇,似乎有人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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