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都是身处大魏朝中枢的人。只听到萧敬这番话,他们立马就意识到萧敬所要说的是何事了。
毕竟,朝廷近来除了太上皇的大寿之外,就只有新定下的“田地清亩”算得上举国大事,也只有它,才配得上萧敬所言,动摇大魏根基的乱政!
宁康帝原本刚刚被皇后安抚的心绪,骤然暴动。他双目一紧,死死的盯着正气凌然的孝敬。
狗贼,好胆!!
“萧敬,你少血口喷人。谁谗言惑上?谁又欲行乱政?!”
户部尚书自席位上站起,怒视萧敬。
萧敬冷哼道:“谁枉顾太祖之志,枉顾大魏江山社稷安稳,力主清丈田亩,谁就是谗言惑上,欲行乱政之人!”
“你……”
“肃静!”
太上皇身侧的老太监,敏锐的观察到太上皇眉头一皱,立马尖声喝道。
萧敬这才不理会户部尚书,他继续对太上皇叩首道:“禀太上皇,自有朝代更替以来,与国征战的将士,代天巡狩的文武,便是一国一朝安稳的根基。
若无边关将士们的浴血拼杀,则国必遭外敌窥视,社稷必危。
若无文武官员忠于职守,代天子巡狩四方,则敌起于内而不知,社稷必亡。
此二者,皆是社稷安定之根本所在。而治国之道,莫过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今朝廷却因为想要增加国库岁入,忘记太祖轻徭薄赋的祖训,轻易剥夺赏赐给有功之臣的田庄地产。
如此草率行事,岂能长久?试问,若浴血拼杀的将士守不住用命换来的土地,忠于职守的官员没有田庄地产来维持族人的生计,人人自危之下,将士何以用命,官员何以忠守?
因此,老臣恳请太上皇下旨,撤销朝廷还未颁布的‘田地清亩’之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好一个朗朗乾坤!”
宁康帝听到这里,简直气笑了。
“照萧阁老所言,朕若是执意要行田地清亩之策,倒是在自毁我大魏根基了不成?”
“老臣并无此意,陛下也不过是误信谗言。只要及时撤销田地清亩的之策,一切为时未晚。”
宁康帝心中直欲杀了此人,也完全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的意思,他冷笑道:“姑且不论朕从未有过要收回有功之臣田庄地产之意。就说天下拥有大量田产的人,难道都是于国有功之臣?你说浴血拼杀的将士,忠于值守的文武,这些朕都承认。难道天下州府之中,那些豪据一方的乡绅员外,他们也都成了国朝的功勋不成?
还是你不知道,天下的天地,大多数正是被这些人以种种看得见,看不见的阴私手段摄入私囊的?”
说着,宁康帝看向大殿内的王公大臣,正声道:“朕从未想过要从你们手里拿回什么,正如萧阁老所言,你们中,大多数都是国朝的有功之臣,或者是功臣之后,朝廷赏赐给你们的,都是你们应得的。
但是,对于那些倚仗权势,强买强卖,肆意兼并天下土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损我大魏根基的豪强劣绅,朕绝对不能容忍。此番朝廷实施田地清亩之策,便是要让这些人原形毕露,再无藏身之地!
尔等觉得,这究竟是利国利民之策,还是乱政?”
见宁康帝三言两语有说服更多人的倾向,萧敬急忙喝道:“陛下此言差矣!即便是陛下所看不起的地方乡绅、氏族,那也是我大魏的重要根基。
我大魏百年修生养息,黎民以万万计。然细数我大魏官册,不论京外,不论大小,文武官员总计不过十万之数!十万比之万万,悬殊何以道里而计?然天下所有州府县却仍旧能够维持安定和稳固,朝廷和官府所依靠的,难道不正是这些地方乡绅和氏族?
若是天下没有这些数不清的地方宗族,恪守朝廷法度,官府政令,治理、约束各自的族人,试问朝廷如何以数万之众,治理万万黎民?
诚如陛下所言,此番田地清亩是要揪出地方上的豪强劣绅,但是陛下如何能够从天下数之不尽的宗族之中,找出哪些是为祸地方的豪强劣绅,哪些是忠于朝廷之人?
若是不能,一旦朝廷的政令颁布下去,轻则令真正忠于朝廷之宗族自危,心寒,重则引发动乱,届时陛下又当如何自处?因此,老臣请陛下三思,撤销田地清亩之策。”
不得不说,萧敬这番言论,还是令不少与他想法相同的人暗暗点头的。
其实自从朝廷讨论清丈天下田亩的事情以来,绝大多数人就是持反对意见的。这里面,不单单因为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
一个稳定的国家,就是从上而下的利益链条。每一次朝代更替,基本上都可以说是,因为这根链条的稳定被彻底打破,无法再维持国家可持续的运转。
如今朝廷忽然说要田地清亩,要让所有人都将手里拥有的田地产业曝光出来,然后按照国法纳税……甚至若是有来历不明的部分,可能还要受到国法的严惩……
这哪能受得了?
可以想见,这个政策一旦颁布下去,就算不能颠覆大魏的江山社稷,但是对于整个大魏来说,也必然是从上而下,一次彻头彻尾的大地震。
里面的风险,很多人都看得见。
宁康帝和他的支持者们看不见吗?未必,或许他们更看重的是,地震之后,那于后世百代都有巨大意义的成就。
宁康帝目光阴沉的看着萧敬,萧敬并没有与他对视,而是殷切的看向上方,从始至终没太大表情变化的太上皇。
宁康帝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他也将目光瞅向了太上皇。只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更加的复杂与殷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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