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船员们有负担,告诉他们运送的只是一些出口茶叶,此外运送路线兵分两路,尹默亲自带队十四艘船从汉水口出发,除了十四艘商船,还有六艘朝廷的战船护送,吸引通天寨的注意力,自己则为副线,用六艘最普通的艨艟改造商船从三河坝出发,绕开汉水口,且六十人全都在身上轻锁甲的外面穿着粗制布衣,伪装成普通农商的身份,并非长江邦。
这样的做法,无论哪条线出了差错,都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最后两支船队在过了巫江口后,可以在长江水寨汇合,一同运往东南海面。
“再不过一个时辰就要过第二个岔河了,”祖昂加入长江舰队不过第三个年头,当初首次出江保商,所有的江寇屠杀事件全都涌上心头,把他吓得四肢无力,但在安全回港后想起不禁粲齿。
如今祖昂也是有着数十次出江阅历的老手,眼前这片被江南人加以怪异传闻的三河坝,他早已无所畏惧,“老郑,上来透透气罢,换我来划桨了。”他朝着船舱板下吆喝后,便与船头上坐着的李崇渊,贾正宝,江临南和赵布瑞点头示意了一下,进入了船舱纵身翻入了舱下。
祖昂出身于洞庭的望门贵族,他是个身材高挑的俊俏男儿,有双乌黑有神的眸子,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让无数江湾地的女子见了新月生晕,即使此刻大家都穿着同样的粗制外衣,他的贴身绸衣依然从脖领处唯恐落后地往轻锁甲外冒,绣着精致竹叶花纹的领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双做成凤头上翘,用银丝线勾的黑色马靴,彰显着他公子哥的身份。
一个乌衣子弟可以放下金门身段,为了荣誉成为长江邦弟子,甚至加入有生命危险的护江船队,守护自己的家乡洞庭,足以证明祖昂并不是纨绔子弟,可贾正宝并看不惯祖昂,也许这和他心仪的姑娘心属祖昂有关。他从这次出江前就盘算着,等这次任务回港之后,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让祖昂出丑一次,毕竟贾正宝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
暮色渐沉,酉时已至,李崇渊站到船头,左右前后的环顾邻近的另五艘船,耳听潺潺划桨声,这春末的晚风竟有几分刺骨,他仰头望向天上,斗笠被他摘下,几只乌鸦穿梭过天空,恰被他眼帘捕捉,它们粗厉刺耳的叫声像是神通般把天空渐渐制造成黑暗,边上的赵布瑞、江临南和贾正宝也随即停止了胡侃,前头沙泽师兄的船上已然点上了灯笼,照亮了路,他身边的江临南也起身进了船舱准备火折子点灯笼。
这两个新船员的动作总是慢半拍,但李崇渊也不会去苛责什么,毕竟新人通常都自带着“新人吉江”的效应,第一趟出江保商的船员大多都是一次平安顺利的来回,这也是为什么尹默会安排赵、江两位新人跟着一起保这次朝廷商货的原因,也许还因为恰巧江临南和掌门同姓的原因可以带来一些好运罢,李崇渊完全能明白尹默的心思。
即便如此,李崇渊总感觉这是个迥异往昔的夜晚,四处昏幕中有种不可名状、让他骨寒毛竖的惊悚。他们愈发接邻第二道岔口,前方船上的沙泽来到船尾,高举起一面画着一把长枪的橙色令旗示意李崇渊,他也从腰间抽出同样旗帜,前后甩旗,让沙泽的船加速先行,这样一来,一是能优先探路,二是能调整船队队形,谨慎运输,以防危情。
尤其是运送如此珍贵的国商。
酉时野兽们的哀嚎传到了夜幕降临的江面。六艘亮起灯笼的艨艟船在三河坝上格外夺目,作为先行船上的沙泽船长站到了船头处,此时南风略过长江,经验老到的沙泽示意船尾的李景之控制船舵将船头略偏向下风口的位置。他们的船也逐渐远离李崇渊的视线。
“李师兄,起风了,您回船舱吧,我来站岗。”江临南说,这时刚蔓上江面的月光又被乌云遮蔽,凉风似乎更能让他保持清醒不陷入幻觉,他只想能安稳得执行完这次的任务,今后若是再无征兆地看见幻象,他就不得不革职自身护江船员的身份,毕竟出江保镖并不能出生理上的差错,所以能完成一次出江护商任务对他来说已是人生中的荣誉。
李崇渊站在船头没有作答,并非不屑回应江师弟的关怀,而是此刻除了划桨发出的汩吱哗哗声,便是听了莫名心悸的阵阵风响,“谢谢江师弟,不必了,还是你进船舱帮祖昂他们一块划桨吧。”他的回复时隔良久,江临南点头领意,他目送江师弟进了船舱,才面向船头转身坐下凝神远望,一脸思索的神情,阵阵江风飒飒响彻两岸林间,他将斗笠放在一旁,前船的星火慢慢淡出了视野。
“船长大人,来喝点酒解解闷罢,我敢保证你从没喝过那么香醇的五香烧酒!”贾正宝神不知鬼不觉地已从船尾来到了船头,坐到了李崇渊的身旁,并将半鼓的酒囊反手推搡贴在了崇渊的胸膛,听这半囊酒晃鼓的声音,崇渊知道贾正宝已然将半壶酒下肚了。
“你知道的,”李崇渊瞟着贾正宝的脸,他的脸已经略泛红晕,嘴里打着酒嗝,但还是上扬着嘴角嬉皮笑脸地暗示李崇渊赶紧和他一块儿分享这美酒带来的愉悦,“我从来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喝酒,尤其是当船长的时候。”他将手穿进贾正宝的胳膊,将酒囊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