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百合花上凝成水珠朝下坠去,冰冷墓碑上方印刻着贺琛的照片,雨水沾湿了黑白面孔,但依然可以从中窥见几分少年气。
贺止休垂眸浅浅凝视,短暂的出神让他面庞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宁静,冷风卷起耳梢旁的细发,雨水击打伞面滑入水洼的声音在填满整个世界。
不及回神,被路炀握住的那只手陡然被轻轻捏了捏。
“都过去了,”
路炀五指主动穿进贺止休指缝,拇指压在虎口处轻轻摩挲,似安慰,又仿若在提醒自己的存在。
他说“以后很长,你也确实很好。与任何事情都无关。”
银色伞柄映出少年不甚清晰的面庞,唯独双目认真笃定。
明明黢黑似墨,高光点缀应如深冬的冰冷黑曜石,此刻陡然对上,贺止休却莫名从中感受到难言的热度,恍若在这漫天昏沉中窥见了一方盛阳。
“嗯,我知道,”许久之后贺止休紧紧回握住路炀的手,仿佛借此汲取勇气。
继而他略略松开,蹲下身,望向眼前迄今为止第一次目睹真实模样的墓碑。
数年不见的贺琛永远沉睡在这座冰冷石碑之下,印在上方的模样却依然带笑。
与贺止休散漫、混不正经的模样远远不同,照片上的少年明眸皓齿明媚开朗,黑白色调与雨水交加之下,反而挡住了长年重病的体弱,显出几分不大适宜的阳光。
贺止休长长凝视着贺琛,片刻之后才终于说“但那时候我确实有些钻牛角尖了,所以贺琛走的那天,我在医院送走他就没再来了。”
路炀也在他身边蹲下。
雨伞罩住他们二人,百合花与他一起望向贺止休。
路炀小心试探地问“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一点。其实我跟他关系挺好的,毕竟他从小到大都住院,我出生之后几乎是他唯一的玩伴,哪怕年龄差了好几岁,但毕竟我还挺聪明的,智商开化的早,三岁就牢背乘法口诀和二十六个字母了,还有一些简单的古诗词,”
贺止休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话音一顿“这么一想其实我还真的挺伤仲永的”
“”
路炀面无表情地一掐他虎口“回去给你把伤治了,重新痊愈回仲永。”
贺止休不由微愣,继而闷笑两声,接着道“他最后一面我其实没见到,那天我正好在学校上课,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天他状态还挺好。结果一放学,司机就直接把我送去了医院,他当时就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布,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医生掀开被单时我看了一眼,脸很白,眼睛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睡觉与死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会睁开双目,后者就此长眠于世。
毫无血色的面孔与周身接二连三的,或闷哭、或嚎啕,足以宣告一切。
唯独年近十岁的贺止休站在病床前,镇定冷静的仿佛只是行人路过
一般。
没有人顾得上在意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也没有人生的出空余心思疑惑他为什么毫无反应;最终是一位护士见其一动不动紧盯,以为是被吓到了,连忙把人推开。
踏出病房站上走廊时,还格外好心地蹲下身安慰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