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巷口,忽尔有暗香飘入车帘。轻风将帘子的缝隙吹得更开了些,整条小巷充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清香。谈钊笔直坐于马背之上,微微勒紧缰绳,朝马车看了一眼。
车帘微动,坐在马车内的男人阖着一双眼,养着神。
就在转角处,马车忽一颠簸,步瞻的身子跟之轻微晃了晃,前方响起一阵喧闹声。
“哎对不住,这位官人,一时冲撞,还、还望海涵。”
马车停住,喧闹声中夹杂着一人略带慌张的道歉声。
原来是方才将近拐角之处,迎面撞上了个男子。
这本是一件小事,见车内主上未言,谈钊也未曾计较,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站起身。
薛才瑾虽出身于普通人家,单看着马车的车帘子,也知晓马车里所坐之人非富即贵。他赶忙又朝车内之人恭敬地哈了哈腰,继而闪到道路一旁去。
就在马车再度行驶时
有妇人看见他怀中的鱼篓。
“哎,这不是薛先生吗,怎么,又给你家姜姑娘捉鱼去了呀。”
“莫、莫要乱说,”闻言,薛才瑾羞得整张脸通红,赧然道,“还不是我家的。”
“她爱吃鱼,我想着多给她钓一些回来。她一个人在青衣巷孤苦伶仃的,平日里没有个照应,又不喜欢赶集市,连新鲜的鲈鱼都不曾买到”
薛才瑾正说着,刚一转过头,忽然见身侧的马车停住。他心下紧张,赶忙转过身,再度朝那马车弓了弓腰。
“这位官人,还还有何事”
他的态度温和谦卑,小心翼翼。
冷风拂过车窗,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车帘轻轻掀开。
看见车内男人那双眼时,薛才瑾有些被慑住。他在江南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人,从未有这样一双眼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名的压迫感,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脊背又弯下几寸。
步瞻垂眸,乜斜他怀中鱼篓一眼。
见状,谈钊便问“公子可是想吃鲈鱼了”
谁知,还不等步瞻开口,面前的布衣男子急忙出了声。他双手将胸前的鱼篓护住,忙不迭地摇头“这位官人,这是给邻家那户小娘子钓的鲈鱼,不卖的。公子若是想吃新鲜的鲈鱼,南金街有一整条铺子都是卖鱼卖肉的,就顺着这条道儿往南走,离、离青衣巷不远的”
薛才瑾护紧了怀中的鲈鱼,急得面红耳赤。这是他花了一整天为姜姑娘钓的鱼,又精挑细选、挑了好些个个头大、看上去肥美的,准备去给她送过去。
却未曾想,半道上杀出个爱吃鱼的程咬金。
“程咬金”目光微沉,正定定地盯着他。
“姜什么”
薛才瑾不解,“啊”了一声。
“她叫姜什么”
步瞻垂下浓黑的眼睫,光影坠在他细长的睫羽上,男人眸底有细碎的情绪摇晃。
念出这一个久违的“姜”字,他竟觉得有些生涩拗口。
对方摇摇头“我我也不知晓。”
见他眼中的质疑,薛才瑾又被那可怖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他微微瑟缩着,如实道“我真不知晓,官人,小的只知晓那姑娘姓姜,她不是本地人,是三年前来的江南,至于她的本名,也未和其他人提起过,邻里乡亲都唤她姜姑娘。”
姜氏,三年前,并非江南人士。
步瞻呼吸微促,心中忽然紧张。
会是她吗
还是又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他攥了攥手中的玉佩,耳畔传来谈钊压抑着的声息。
“公子,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城了。”
闻言,步瞻微微抬眸,看了眼天色。
微沉的天,似乎又要落雨。
也是。
只是一个姓相同罢了。
步瞻轻扫了马车前那男人一眼,对方一身布衣,抖得像是个筛子。听一侧妇人的话,那名姜姑娘似乎是他的意中人。
她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若还在世,怎会在街边抛头露面地开一家铺子,怎会如此辛劳勤勉只为了维持生计。
如若她还在世,又怎会看上这样低贱的男子。
步瞻面色冷淡,阖上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