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案几上摆着一尊四爪龙的香炉,是御赐之物。
寻常官宦人家若得此物,必定要供奉在祖祠当中以敬圣恩,可郡主娘娘房里这一尊却燃着水沉香,龙口吐着丝丝缕缕的轻烟。这足以说明,如今的岭南侯府深受皇恩。
想也知道,这份皇恩和灵姝脱不了干系。
问心宗与朝廷来往甚密,郁润青回小拂岭之后,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关于灵姝的事。只道太子因狎妓被废,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先帝还没来得及立新太子便突然病逝了。没有先帝遗诏,嫡长子又早被废掉,帝位和太子之位一同空悬,朝野上下的动荡与混乱实不堪言,废太子甚至公然起兵,意图用兵权夺取帝位。
然先帝最痛恨皇子狎妓,废黜太子时便斥过他暴戾淫乱,不遵朕训,为祖业计,为万民计,都不应当将天下付于此人。
既有此言,若叫废太子登基,先帝岂不要抱恨黄泉故而废太子起兵的紧要关头,良州卫十万大军恰好兵临城下。
良州是京州的卫戍城,亦是灵姝公主的封地。
满朝文武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对朝堂政局毫不在意的灵姝公主,会在先帝驾崩的当晚就调兵入京。再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面对十万金戈铁马的卫戍军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灵姝联合朝中几位重臣,很快控制住了混乱的局势,继而选定了一位正值壮年且政绩颇丰的皇子继承大统。新帝很清楚灵姝并无争权夺利的心思,因此登基后对灵姝格外的敬重,为表真心,不仅提拔了在朝为官的润玉,还重重赏赐了岭南候府。
仰仗着豹贵妃和豹公主,一个靠典当勉强维持体面的落魄公侯府,短短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显赫门第。
时至今日,郡主娘娘病重,也是灵姝终日陪在身旁。
再想想那枚为自己挡下一道天雷的玉佩,郁润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灵姝。
长久的沉默中,终究是灵姝先开口。她唤郁润青,依旧连名带姓,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直率的小豹子“郁润青,你”她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你真不知道吗那枚玉佩。”
“母亲从未向我提起过,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我听闻,玉佩碎了。”
“都是我不好”郁润青自觉亏欠灵姝,想了想说“我会留心,以后若是遇到了更好的,我再拿来还你。”
“更好的什么叫更好的我有一庋间的玉佩,成千上万块,可都不是我原本的那一块”话至此处,灵姝气急,豁然起身,随手抓了一把白玉盘里的榛子仁,劈头盖脸的朝郁润青砸过去。
喜怒不定的豹公主动作出奇的快,郁润青根本没有闪躲或遮挡的余地,只是下意识的闭了闭眼,而后长睫轻颤,看向灵姝“那我要去哪给你找一块一模一样的”
“你”灵姝恨的说不出话,直接抄起白玉盘,将半盘子的榛子仁都扬了过去。
郁润青别过脸,抬起手,勉强
拦下几颗榛子仁,攥在掌心里,再度看向灵姝“你心里有怨,不高兴,干脆找二姐借鞭子来,狠狠打我一顿,这样行吗”
郁润青若是阴阳怪气的讽刺灵姝,也就罢了,偏她说这话时神情坦然,在旁人看来几乎称得上是一种冷漠的决绝,仿佛灵姝几鞭子挥下去,打的她皮开肉绽,从此她们就可以两不相欠。
灵姝眼里旺盛的小火苗渐渐熄灭,眸光淡下来,向来气血极佳的面色也显现出几分惨淡的苍白“我心里有什么怨,玉佩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用不着再找别的来还我。至于我高不高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少做出这副好像很在意我的样子。郁润青,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走之前,我去找过你多少次每一次你都避而不见,去淮山,也是说走就走,没有跟我道一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