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正值盛夏,明枝宫上下悄然无声,唯有满园日光逶迤。
蝉鸣渐渐,少女满头珠翠,遍身绫罗绸缎,道不尽的富贵华丽。
急步提裙,明眠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两侧廊檐下悬着金丝藤红竹帘,斑驳光影落在她脚边。
明眠走得极快,手上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何时落地也不知。
侍女落后两三步跟在后面,忙忙捡起“姑娘慢些走,皇后娘娘如今还在午歇,你这会子急急寻过去”
明眠驻足,少女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褪去稚童的青涩,平添了几分绮丽娇艳。
眉若山月,明眸皓齿。
一双峨眉紧紧拢着,明眠焦急万分“那怎么办,陆哥哥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这会子天热得厉害,若是再跪下去”
明眠欲言又止,泫然欲泣。
侍女温声宽慰“陆公子得陛下看重,若是旁人犯了错,陛下哪会亲口训斥姑娘也该放宽心些,若是夫人知晓您又背着她入宫”
明眠自幼得宋令枝欢心,可随意出入宫廷,这明枝宫她闭着眼睛都能寻到路。
闻言,明眠撇撇嘴,不满嘟囔“谁怕她了,大不了我留在宫里陪娘娘。”
侍女笑而不语,只静静望着明眠。
明眠心中一惊,忽而又想起先前她在宫中留宿,沈砚朝自己望过来的那眼。
那双眼睛冰冷森寒,似蒙着重重浓雾,明眠不敢抬眼,匆忙福身行礼,带着侍女飞快回自己寝屋。
明明自己从未得罪过圣上,可明眠还是害怕。
思及此,倏然又想起陆承璟日日都在沈砚眼皮底下做事,不免又对陆承璟心生怜悯。
蝉鸣恼人,日影横窗。
宋令枝轻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扶着眉心,秋眸轻阖。
徐徐凉风伴在她身侧。
白芷小心翼翼执着团扇,轻为宋令枝扇风。
眼皮子沉重,似也要跟着沉沉睡去。
“白芷姐姐,白芷姐姐”
耳边忽闻秋雁的声音落下,白芷遽然一惊,差点惊呼出声。
她怒嗔秋雁一眼,又转而去望榻上的宋令枝,白芷轻言愠怒。
“娘娘还睡着,你作甚吓我”
秋雁连声喊冤“我哪敢,不过是明姑娘来了,我来和姐姐说一声罢了。”
白芷愣神“明姑娘来了”
树影摇曳,光影凌乱一地。
榻上的宋令枝眼眸轻抬,只闻耳边有人嘀咕,听得不甚真切。
轻轻抬眸,入目是白芷的背影。
许是怕叨扰宋令枝,白芷携着秋雁,欲悄悄往外行去。
宋令枝懒声“怎么了”
刚醒,她嗓音还裹挟着几分不曾清醒的迷糊,如午后芭蕉困倦。
白芷不敢隐瞒,拣着要紧事同宋令
枝道“娘娘,是明姑娘来了,说是来为陆公子求情。”
烈日焦灼,夹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鸟雀喑哑掠过长空。
明眠眼角尚有泪珠残留,一双眼睛早就哭得通红,纤长睫毛上沾着水雾。
她小声抽噎“陆哥哥在御书房前跪了那么久,且他才从青州回来,舟车劳顿,陆哥哥的身子本来就不好”
青州近来频频遭受蝗灾,陆承璟此行前往青州,为的也是这事。
明眠脑袋低垂,声音轻轻,似是在为陆承璟抱不平。
“怎么说,陆哥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青州那地本就偏僻荒芜,陆哥哥去了这一趟,人也清瘦不少”
御书房近在咫尺,金窗玉槛,白玉栏杆映着亮堂日光。
陆承璟跪在台矶上,日光炎炎,无情浇落在陆承璟肩上。
薄唇惨白如纸,一张脸血色全无。
明眠声音一顿,眼睛又红了,攥着宋令枝的衣袂小声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