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宜人情知郡主是为黛玉而来,因是引着郡主往内中稍坐,便寻了个由头告退而去。待张宜人一走,李梦卿愈发活泛起来,促狭道:“不想你过几日便是新娘子了。”
黛玉面上晕红道:“你也知我情形,他生怕我寄人篱下受了委屈,因是便急切着催我过门。”
李梦卿打趣道:“李伯爷许是急切,可我看林妹妹心下定然也急切……不然怎么就依了李伯爷?”
黛玉笑着轻轻拍了下李梦卿道:“你此时拿我打趣,小心来日一报还一报。”
李梦卿却嬉笑道:“父王说了要多留我几年,我且不急着嫁人呢。”顿了顿又道:“可惜大婚时我去不得,便只好此时来道贺。”说话间将侍女招过来,接了锦匣推在黛玉面前道:“也不知送你什么好,先前见你极喜青藤先生的《花竹图》,干脆便将此图送与你做贺礼。”
黛玉讶然道:“郡主最喜此图,可不好送与我。”
李梦卿此时打开了匣子,将那画轴拿将出来,婆娑着有些不舍,口中却道:“不过是一死物,如何比得上姊妹情谊?”将画轴推在黛玉怀中,李梦卿洒然笑道:“李伯爷家产千万,我如今送了你此图,来日说不得还个更好的呢。”
黛玉笑道:“郡主这营生做的好,也罢,来日我定求了他将青藤先生的《梅花焦叶图》买来送与郡主。”
李梦卿嬉笑道:“好好好,此番算是赚了。”
笑过半晌,黛玉又扯着李梦卿往绣楼去,眼看两件嫁衣连同百子被都绣好了,李梦卿顿时蹙眉道:“连你都要绣嫁衣,来日只怕我也躲不过去。罢了罢了,还是不嫁的好。”
黛玉娴静笑着,手抚那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嫁衣道:“你不过是气话罢了,说不得来日就寻了良人,也如我这般日夜绣起嫁衣来呢。”
李梦卿手托香腮发怔道:“哪儿来的良人?昨儿父王请了锦乡伯嫡子韩奇来,结果他自己个儿就瞧不上,连酒宴也没留就将人打发了。”摇摇头,又问黛玉:“不说我,你与李伯爷好日子可定下了?”
黛玉娇怯着颔首道:“方才定下,这个月初十。”
李梦卿起身扯了黛玉舍不得道:“转眼你便嫁做人妇,往后可不少寻你耍顽了。”
黛玉忽而促狭道:“不若你也请了我去做教习,如此不就时时能见了?”
本是顽笑话,偏李梦卿却一脸认真,黛玉顿时小意道:“顽笑之语,郡主可莫要当真了!”
李梦卿顿时嬉笑道:“逗你的,咯咯咯——”
黛玉嗔怪着松了口气,心下却也愈发舍不得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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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三月初四,晌午时李惟俭在衙门中得了信儿,说是宝琴已然将大伯母梁氏迎了回来。
李惟俭匆匆处置过庶务,赶忙往家中而去。入得东路院,便见大伯母梁氏正与婶子刘氏欢声笑语。
李惟俭入内见礼,待落座后梁氏才道:“你大伯本也要来,奈何身子骨实在欠佳,你大哥、二哥死命求肯,你大伯方才留在家中。”
李惟俭颔首道:“为着侄儿婚事,反复劳动大伯、大伯母,侄儿这心下实在不安。”
梁氏就笑道:“俭哥儿说的哪里话?你父母不在,可不就要我与你大伯来操持?只是林姑娘这般年岁……是不是太过急切了?”
“刻不容缓啊。”当下李惟俭便说了王夫人种种,惹得梁氏蹙眉不已。
大伯母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不好背后嚼舌,因是只道:“无怪你大姐那般委屈。”顿了顿,转而便道:“如此也好,你偌大的家业总不好自己个儿打理,这家中总要有个人管着。”
这日下晌伯府置接风宴自是不提,李惟俭欲空出东路院正房与梁氏,梁氏不肯,只往西路院而去。
待夜里二人私语,梁氏便与李惟俭道:“那琴丫头我瞧着颇有心眼,若用得好了,在外头也是一把能手,只怕比秋芳更胜一筹。”
李惟俭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因是便道:“大伯母宽心就是,我心中自有计较。”
梁氏见其一点就通,便说道:“那林姑娘我听着娇娇弱弱的,可能管好家事?”
李惟俭想起黛玉在扬州种种,顿时笑道:“大伯母无需忧心,林妹妹寄人篱下自然只能藏拙。待来日进了家门,只怕没人能糊弄得了她。”
梁氏这才放下心来,连道:“这就好,这就好。”
却说转眼到得三月初十日,这日一早儿伯府中门打开,李惟俭披红挂彩,身骑高头大马,周边有严奉桢等友人陪同,前头鸣锣开道,中间敲敲打打,一行数百号浩浩荡荡便往胡家而去。
又有仆役提了红绸箩筐,自内中时不时便将喜钱、喜糖抛洒出去,引得道路两旁百姓、孩童纷纷争抢。
迎接队伍逶迤而行,好半晌到得胡家,此时胡家自然也是张灯挂彩,门前鞭炮放过,李惟俭便领着严奉桢等人去叫门。
便宜大舅哥胡言芳阻路,揶揄道:“谁不知李伯爷经济民生手段厉害?奈何今儿却用不上!若想进此门,须得留下催妆诗一首。”
围观众人纷纷起哄。
李惟俭笑道:“这有何难?且听我道来——帐掩云屏次第开,晓妆先拂寿阳梅。南都石黛空盈箧,却敛双蛾待婿来。”
一首催妆诗吟罢,引得围观人等纷纷叫好。胡言芳方才退下,又有胡家亲友上前出难题,严奉桢却领头叫道:“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冲啊!”
李惟俭身边儿随行人等都是年轻力壮之辈,一冲之下,拦门的人等顿时溃散。严奉桢又自袖笼里取了红包来四下扬撒,这才算是进了胡家的门。
内中厅堂里早已为嫁妆堆满,围观人等分列两侧,李惟俭入内见礼,眼见贾母端坐一旁观礼,紧忙郑重朝其一拜。
过得须臾,丫鬟以红绸引着凤冠霞帔、红绸盖头的黛玉出来,李惟俭接了红绸,便与黛玉一道儿敬过茶,拜了胡廷远与张宜人,两位长辈叮咛嘱咐几句,那胡廷远还好,张宜人却禁不住哭将出来。
她一这一哭,连带着一旁观礼的贾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口中不住念叨:“玉儿,我的玉儿!”
隔着红绸,黛玉啜泣不已,李惟俭紧忙低声道:“妹妹去与老太太说说话儿吧。”
黛玉应下,随即被李惟俭牵着到得贾母身前。黛玉盈盈一拜,贾母紧忙将其搀扶起来,一遍抹泪一遍说道:“好孩子,你如今也出阁了,还寻了个好人家,往后我便是见了你父母也好交代了。”
“外祖母——”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丧气的。玉儿过了门也是我的外孙女,但凡受了欺负,只管来寻老婆子我,老婆子我拼了性命也要为你做主。”
换做旁人只怕心下还要忖度一番,李惟俭却全然不在意。林妹妹素来为其孜孜以求,好不容易娶进家门,又怎会苛待了?
贾母匆匆交代几句,便有全福太太过来催促道:“老太太,可不好误了吉时。”
贾母这才撒开黛玉的手儿,一边帕子擦拭,一边厢摆手道:“去吧,去吧。”
黛玉又是一拜,又有司礼唱诵,李惟俭这才牵着黛玉往外行去。
待出得厅堂,李惟俭矮身背负了黛玉,在亲友簇拥下出得胡家,将黛玉送入八抬大轿里,旋即翻身上马,辞别一众娘家人,引着队伍往回而行。
先前李惟俭送来聘礼总共六十四抬,胡家、贾家又连番添妆也凑了六十四抬,是以回程时队伍愈发绵长,总计一百二十八抬彩礼绵延出两条街去。
路旁酒楼里,悄然换了衣裳扮做男子的李梦卿禁不住笑道:“林妹妹好福气,可算是十里红妆了!”
闲言不表,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回转伯府,李惟俭又背负了黛玉入得内中,厅堂上三拜成礼,这才有全福人与丫鬟、婆子一路将黛玉送进婚房之内。
因着李守中没来,严希尧便代为答谢道:“我这弟子家中略备了薄酒,恰逢今日大喜,还望众位亲友尽兴而归!”
众人齐声附和,李惟俭方才转过身形,便见严奉桢贼笑一声凑将过来:“李复生,当日我成婚时你可没少灌我,来来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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