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东北上小院儿。
宝钗蹙眉娴坐软榻一旁,薛姨妈秉着灯火指点着同喜、同贵仔细将箱笼拾掇了。
转头瞥见宝钗愁眉不展,薛姨妈叹了口气,凑过来落座软榻上道:“我的儿,万事都是我的主意,你又何必多想?”
宝姐姐瞥了薛姨妈一眼,禁不住说道:“女儿总觉妈妈此举不妥。寄居荣府五年,谁人瞧不出咱们家的心思?如今偏赶上姨妈还在病中,此时抽身而去难免让外人说道薛家是见利忘义之辈。且便是迁出去如今又哪里有什么好名声?妈妈打算将女儿送进高门大户做妾室不成?”
薛姨妈蹙眉道:“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老太太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姨妈被夺了诰命,往后更要关在家庙中形同拘禁。宝玉又是个不知上进的性子,只你姨父顶着个四品学政的官儿。待老太太一去,大房、二房分家,且不说家产能得几分,单是往后再不能以荣府名头行走,这亲事于咱们家又有何益处?”
宝钗气急而笑:“说来说去,妈妈还不是想着让我攀龙附凤?”
薛姨妈顿时蹙眉恼道:“你若果然攀龙附凤,家中这会子便将你供奉起来,当做了菩萨来拜!你兄长什么情形,嫂子什么情形,若不指望伱,薛家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啊?”
惜春道:“是因着咱们家坏了名声吗?”
到得下晌几个媳妇回返,跑到荣庆堂里自是好一番夸赞。
邢岫烟摇头道:“伯府这几日忙着婚事,伯爷也不耽于口舌,再者宝姐姐今日离府,先前得宝姐姐照拂,再如何我也要相送一场。”
内中人等,迎春避去了玉皇庙,只余下凤姐儿、探春、惜春陪在一旁。待几个媳妇领了赏赐散去了,贾母便叹息道:“俭哥儿是个妥帖的,这大聘果然办的周到。就是不知这请期定在何时?”
李惟俭眨眨眼,拱手笑道:“老师又吵赢了?”
待侍书等退下,赵姨娘凑近说道:“我寻你非是为着你舅舅那几两丧葬银子,你也不用自己个儿贴补,二十两就二十两,回头儿你舅母有意见,尽管来寻我就是了。”
邢岫烟思量了须臾,方才朝着宝钗颔首道:“嗯,多谢姐姐教诲。”
邢岫烟苦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哪里做得了主?”她家中寒酸,出身比不得众女,早前所想,不过寻一举子为妻,或寻达官显贵为妾罢了。
探春便笑道:“云丫头来时兴高采烈的,走时就算笑不出来,也总要漂漂亮亮的才是。”
“是,以岳大将军之能……此事颇为怪异。”
大观园中种种,邢岫烟都看在眼中,却既不多说什么,也不参与什么。宝姐姐这般际遇,既是被家世拖累,又是因着心思不定,邢岫烟自然要引以为鉴。转身缓步回返,邢岫烟逐渐拿定了心思,果然须得尽力一搏啊。
赵国基家的这才舒展眉头,却人心不足道:“姑娘如今管着家,何必自己个儿掏银子贴补?这丧银莫说是四十两,便是六十两、一百两也是有的。”
李惟俭愕然道:“驱虎吞狼?”
这日李惟俭心潮澎湃,转天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的置办起婚事来。
胡廷远便道:“玉儿那夫君实在太过客套,此番小聘之礼,单是金银珠宝便有五千两,另有水务股子若干,作价怕是逾万两。”
严奉桢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不过被你打趣一回,你就等着过几年我再打趣你一番吧。”
李惟俭也不觉羞臊,随着严奉桢往内中行去,说道:“真是一报还一报,当日我还打趣景文兄,如今又轮到景文兄来打趣我了。”
“恭喜复生,贺喜复生,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啦,哈哈哈!”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学生据实以对就是了。”
探春好言安抚了一阵,眼见赵姨娘领着丫鬟寻来,赶忙催促赵国基家的:“舅母知道姨娘脾性,这会子我若与其碰见只怕又要吵嚷起来。”
赵国基不过是王夫人的陪房奴仆,这等事儿自然不劳贾母费心。因是凤姐儿与探春彼此观量一眼,探春便起身道:“老祖宗,我去处置了。”
严希尧道:“那身毒果然富庶?”
说话间起身扯了湘云,将其按在梳妆台前,一個挽发髻,一个涂胭脂,剩下一个指手画脚。
李惟俭思量了下,越琢磨越不对。浩罕汗国什么成色?此前对准贼唯唯诺诺,几次险些灭国。大顺已经将准贼打崩了,浩罕汗国哪里来的胆色纵了那大策凌?
就听严希尧说道:“复生也觉察出不对了?”
探春无奈道:“账册上记得清楚,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我若乱改成例,坏了规矩,你说老祖宗会不会下了我管家的差事?这管家差事一去,你道你那差事还能留得?”
李惟俭面上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而去,出得皇城顿时心下雀跃。英夷都能将身毒给占了,换成大顺数万兵马,没理由打不下来。所得金银浮财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多了一块硕大的产品倾销地啊!
这下聘分作小聘、大聘,前者为聘金,是要留到女方家中的;后者敲锣打鼓四下张扬,实则过后都要抬回男方家中。因是此时下聘,又以小聘为重。
转头又往严府求援,旋即便被多日不见的二公子打趣了一番。
二月初二,严希尧领衔,李惟俭一行吹吹打打往胡家送去小聘之礼。各色聘礼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另备下水务股子若干,按市价计算大抵万两上下。
赵国基家的眨眨眼,忙道:“是我想差了……只是那张若锦,姑娘定要为你舅舅报仇啊。”
莺儿道:“太太不知,我方才往水房打热水,那柳嫂子只推说水还不曾烧开。不想转头儿入画来了,进去就命粗使丫鬟提了两挑热水去。那柳嫂子往日里没少得姑娘的赏钱,我与其计较,反倒被其夹枪带棒的好一番辱骂,热水更是半点也不肯给!”
宝钗憋闷道:“横竖都是妈妈做主,我如今是劝说不得了,往后便依着妈妈行事便是了。”
这聘礼再如何也不能越过嫁妆去,二者合一,来日须得敲锣打鼓抬去伯府。先前李惟俭只道黛玉嫁妆大抵值三万上下,因是便定了一万五千两左右的聘礼。待听闻胡家又行添妆之举,紧忙又添到了两万两左右。
邢岫烟笑道:“云姐姐比三姐姐还小一些呢,来日说不得是三姐姐先出阁也说不定。”
探春眼见赵姨娘被绊住,紧忙扭身往大观园而去。回得秋爽斋里饮了一盏茶方才松了口气,不想那赵姨娘竟又寻了过来!
探春心下惴惴,蹙眉问道:“姨娘怎么追来了?可是赵国基家的不曾说分明?”
二人略略闲坐,须臾老师严希尧便昂首阔步而来。
宝钗心下一动,她在荣府处处算计,因着宝玉恶了黛玉,因着李惟俭恶了迎春,因着管家之事恶了探春,唯独秉持善心帮了邢岫烟一回,于是此番便只有邢岫烟来送。
紧跟着就听探春道:“前头袭人母亲故去,太太又自己个儿贴补的二十两。你也莫要声张,与姨娘好生说清楚了,万万不能闹起来。回头儿我再私下贴补舅母二十两就是了。”
李惟俭正色道:“老师也知林妹妹情形,所谓夜长梦多,莫不如尽快将林妹妹迎入家门。”
黛玉情知李惟俭不想占胡家便宜,此番是在找补呢,可话却不能这般说。因是说道:“俭四哥自有主张,我却不好多说。”
严希尧摆摆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陈宏谋小肚鸡肠,这等大事怎容老夫插手?且等着吧,料想还是先行自直隶试行,待无误方才推广各地。”
如今赵国基家的掌管着大观园巡视之责,但有丫鬟、婆子偷懒、吃酒、耍牌被其瞧见了,责骂一番不说,转头便禀明探春记录在案,一应处罚降下不说,若屡教不改便会逐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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