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卿坐进马车里,魏砚也跟着下了楼,站到门外,不远不近地看她。
天幕垂下,借着旁侧的火光沈瑜卿这才注意到他没穿惯常胡服,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长袍,绛紫为领,精绣着层叠的暗纹,发束玉冠,身姿高大挺拔,长身而立,隐隐中有天家威严气度。即便在漠北十余年,骨子里的威仪却如何都不能抹去。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了,眼眸盯住她,唇边笑意浮出。
她又记起他一后午都在欺负她了。
沈瑜卿哼了声,抬手就撂下了车帘,将看她的人挡在了外。
马车起行,帘帐忽然又被掀了开,原在外面站着的人利落地上了马车。
他眼朝她看,沈瑜卿心一惊,要说话时魏砚已近了她面前,长臂一捞,就将她结结实实抱到了怀里,掌心烫热,锢着她的腰窝。她手抵住他的胸膛,触到浅淡的温凉。
“我明日想去拜访你父亲。”魏砚嘴边牵出一抹笑,“我又想了想,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见不得人,我无所谓,反倒是委屈了你。”
沈瑜卿记起阿爹的态度,思来想去觉得现在还是不妥,摇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魏砚低下头,轻轻含着她的唇,“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阿爹为什么对你成见那般深,如果有什么事让阿爹改变对你的态度或许能让他接受你。”沈瑜卿眼动了下,倏忽想到什么,抬眼过去,“有一件事如果你能帮我查明真相,阿爹或许会缓和些。”
“什么事”魏砚蹭了下她的鼻尖,低低问道。
沈瑜卿轻声,“昭和二十八年夏,会宛城大水一事,你可知背后的真正原因”
魏砚脸上没了笑,目光盯住她,下颌紧绷了一瞬,“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瑜卿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唇抿了下开口,“当年会宛城发水,我和阿兄都在城中,是先生把她救了出去,但阿兄也因救我没了命。”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查这件事,可此事被遮掩得极深,始终没有眉目。阿兄走后阿娘身子就不好,阿爹嘴上不说,却没拦着我查,可见他也想知道真相。”
沈瑜卿咬咬唇,“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并不如面上那么简单。”
魏砚眼眸里映出她的脸,他手还搭在她腰后,喉咙滚动两下,半晌才开口,“十余年过去了,还能查到什么。”
“我知是很难,有天家遮掩,幕后之人势力必然不可小觑。”沈瑜卿抓住他的袖,眼睫颤抖,“但是那是我最亲近的阿兄,而且他欠下的不只是我阿兄一条命。
“那座城里还有数千百姓枉死,他们何辜他们有儿有女有父母双亲,难道就该丧命无名,任恶人逍遥吗”
魏砚薄唇动了下,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我会安排人查清这件事。”
翌日一早魏砚入了宫。
宫门大开,他上次踏入这道威严高门还是在十一年前。
乾坤殿内,昭和帝静坐案后,手中批改前日留下的折子。
宋福德将魏砚引进去,奉完茶,回身就把门关了。
“十一年,你这性子倒是收敛不少。”昭和帝放下墨笔,抬眼看向殿内多年未见的儿子。
魏砚无所谓一笑,“收敛如何,不收敛又能如何。”
昭和帝手蜷起抵到唇下轻咳两声,“你应该明白朕为何让你回京。”
“无非是你底下几个儿子不中用,要我帮你收拾留下的烂摊子罢了。”魏砚淡淡地答了句,脸上看不出什么。
昭和帝止住咳,低头扫了眼手心的殷红,拳紧了紧放到案下,道“你既然也明白,漠北那边朕已经安排好人,诏书也已下好,你就留在上京,等朕退位。”
魏砚沉默地听着,拨弄了下刀柄的圆环。入皇宫不可带刀,但这些规矩对淮安王都是特例。
“我与沈家幺女的婚事是你早就算计好了”魏砚只问了这句话。
昭和帝出神回想了一遍,道“两年前宋福德犯错,朕把他轰出了内殿,遭人打压生了场病,只有沈岁寒暗中去给他诊脉,有意无意地问过这件事。”
“后来朕派人一查,才知当年沈家长子也命丧会宛那场大水中。沈家人一心追查此事,你又不见上京人,朕便传了道旨,给你赐婚,上面写明缘由,料想你看了必会接受沈家幺女,跟她回来。”
“却不想竟然足足等了一年才把你等回来。”
魏砚听完,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何故又下了和离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