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魏砚将一壶酒都饮尽了,杯盏推到案上,吐着灼灼酒气,“你当这些顾虑本王都没想过”
柳先栗忍不住,“王爷”
“不必再说了。”魏砚将案上的糕点包好提到手里,握着刀柄撑站起身,“本王没到漠北那几年,边关将士连年战死,城池退守百余里,大把的土地拱手让给倭兵,我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受人奴役,做游戏般得耍弄。而朝廷的人又在做什么,汲汲营营,视人命于草芥,丝毫不关切这所谓的蛮荒之地。”
“柳刺史,你既然是被贬谪至此,就应该知道上京朝廷是什么样的德行。留在漠北是本王的一己之私,却也是能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理由。”
柳先栗听罢,震惊不止,淮安王生性不羁,他从未想过能说出这一席话,心头莫名有种悲怆之感。他又惊异于这些话,觉出淮安王十年来此定然有难言的缘由。
出了茶楼,夜里凉风拂过,吹得酒气散开。魏砚右手提刀,左手拎着包好的糕点。街路不远,没几步便到了驿站下。
魏砚抬眼看过去,二楼的烛还亮着,照到街上晃出昏黄的光。
有风拂面,他拎着糕点往里走,步子迈得大,上了楼梯直往左拐了去。
门没上闸,他一下便推开了。
沈瑜卿方唤了绿荷去拿凝脂膏,听到动静以为是绿荷回来了,对妆镜梳好发,在面上敷好香膏,发干的肌肤立刻就变得水润。
“拿进来就放到床头案上吧。”她说完,像是又想到什么,冲着楼下的街道瞄了眼,不见半个人影,心里忽生一阵烦躁,“若是见到他回来,就说我歇了,不许他进我的屋子。”
魏砚已悄声站到她不远处,听罢这句话,唇线牵了牵,无声一笑,眼掀过去,看到她只穿着轻薄的寝衣,露出雪白的颈,肤如凝脂,云发垂散,乌鸦鸦像上好的绸缎。
看清过来的人,沈瑜卿微微怔住,停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眼,“谁让你进来的,我要歇了,你出去。”
“驿站都没空出的屋了,你让我去哪睡”魏砚将手上的食盒往案上一放,伸臂就搂住了她。
沈瑜卿想回嘴,鼻下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眉心蹙得更紧,“你跟柳伯伯去哪了,怎么还喝了酒”
“没多少,不妨事。”魏砚说得满不在乎。
沈瑜卿看到他眼底的乌青,料想奔波数日,他也是累了。
“净室还备着热水,你先去洗洗,我找找这里应有解酒的药。”
她推他胸口往净室走,自己想出去唤人找药,没走几步,腰身一收,又叫他抱了过去,她贴靠他的胸膛,耳侧是他阵阵有力的心跳。
沈瑜卿抬了眼,对上他精亮的黑眸,他喉咙滚了下,吐出些许酒气,哑声开口,“怪我吗”
“什么”沈瑜卿面朝着他,眼眸微动,揪着他胡服的手缓缓收紧。
“我不回上京,永驻漠北,势必意味着你我二人异地相隔,若有分离,再见亦是艰难。”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微哑,紧绷着下颌才问出这句话。
沉默一瞬才有人出声。
“是有些气的。”沈瑜卿启唇。
魏砚心口骤然下沉,又听她继续,“但我若怪你,怨你,就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她手捏住魏砚的下巴,上面的胡渣刮了,摸着没那么扎手,魏砚扫了眼没躲。
“在常州你既然明白我支持我,反之现在我何尝不能理解你”沈瑜卿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知道漠北不能没有你,就像病人不能没有郎中。”
魏砚看着她的眼渐渐深暗了,仿若幽深的谷,胸膛的心跳加快,像是被她无形牵扯。
薄唇刚一启开,被她的指腹压住。
她眉眼依旧淡,眸中却氤氲着浅浅的光,“你去守护漠北的万家灯火,我来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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