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迁移至北部,沈氏镇守的幽北大境将其与大雍隔开,而西戎则以绥岭河为分界线,多年来与大雍井水不犯河水。直至几年前,绥岭河一带大旱,西戎开始频繁发动小规模战争,骚扰边境,试图东进,争夺更多的水草地。
萧慎思索片刻后,沉声回道“客观来说,西戎人擅骑射,骁勇善战,而绥西大军安逸久了,一开始到战场上,只有被按着打的份。”
沈青琢摇了摇头,“绥西原驻有六万兵马,再加你带去的三万精兵,将近十万大军,即便以二敌一,也应该能打赢才是。”
“那西戎主将是个用兵鬼才,善于偷袭,谲诈多端,经常一击即撤,袁昊吃多了埋伏陷阱的亏,往往不敢贸然追击。”萧慎皱了皱眉,“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朝廷给的粮草不足,兵马吃不饱。”
绥西地质气候不适宜种植粮食,尤其这几年,临东的后备粮仓靖州也受了干旱影响,粮食产量逐年减少,一旦进入战时,完全不足以供应绥将士的口粮。
但与此同时,朝廷却再三拖延拨粮,好不容易拨了粮食,路途几经折损,最终到了绥西又大打折扣。
常年打仗,却连兵马都喂不饱,再强大的军队都只是空壳一具,近十万大军反倒成了累赘。
“朝廷供给的粮食不足,战线被迫拉长,而朝廷为了补上战争消耗的漏洞,又会不断加重赋税。百姓的收成不足以维持生计,此时再有地方豪绅趁机霸占土地,数以万计的百姓就会成为流离失所的难民。”沈青琢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持续的战争会让百姓越来越少,荒废的土地无人耕种,军队的粮食便会更加不足,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啊。”
话音落下,萧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你在战场上见到的尸山血海,已足够残酷血腥,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沈青琢走回青年面前,一字一顿道,“战争的背后,是寸草不生的焦土,是家破人亡的百姓,是难以预计的灾难。”
萧慎仰起脸,眸底浮现出几分迷茫迟疑之色,“先生的意思是这场仗,我打错了吗”
“当然不是。”沈青琢抬手轻抚青年的发顶,“西戎频频侵犯绥西,东扩野心昭昭,导致边境民不聊生,此次你打的是保家卫国战,你是为大雍百姓出征杀敌。尽管困难重重,但这场仗,最终你还是打赢了,先生心里很为你感到骄傲。”
漆黑的眼眸瞬间亮了亮,“真的吗”
“先生何时骗过你”抚于发顶的手滑下来,沈青琢眼眶不禁微湿,“你回来后,先生还没来得及夸你,小七远比先生教给你的,做得更好。”
这满身的伤痕,是他的少年,独一无二的勋章。
萧慎目光动容,一把握住先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反复摩挲,“临行前,我就说过,我绝不会让先生失望。”
初入绥西大境时,没有人将他这个来自盛京的不受宠的七皇子当回事,甚至包括他带去的三万精兵。
绥西军的主帅袁昊最看不起他,一连数日见都不愿见他一面,直到他在训练场撂倒了袁主帅手下的得力干将,这才正式与他见面,并冷嘲热讽一番。总结起来,就是叫他乖乖在绥西当个吉祥物。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一个月后的西戎夜袭中,他手持弯刀,将割下来的敌军脑袋扔到主帅营帐前,袁昊这才终于意识到,晋王殿下不是来绥西闹着玩儿的。
此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赢过也输过,直入敌营取过西戎大将的首级,也身中毒箭生死垂危过。
而支撑他一次又一次从堆积成山的尸骨中爬起来的,将他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唯有一个强大的信念
先生在等他,等他凯旋回家。
“你能平安回来,先生已经很满足了。”沈青琢心中柔肠百结,“其实先生想过,若是年后这场仗再打不赢,先生会不顾一切,提前召你回京。”
他的小徒弟离家时才十六岁,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少年,却要上战场浴血杀敌,而自己甚至都不能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