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的两扇黑漆大门几乎紧贴着司空的脚后跟阖上了,之前在他腿上甩了一鞭子的中年管事抬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十分暴躁的喝道“给老子快点”
背篓太重了,被这人这么一推立刻在他身后来回摇晃了几下。
司空显然还不是一个熟练的民夫,他被背篓的晃动带得歪了歪,险些摔到台阶下面去。他脚下踉跄了几步,艰难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摆出憋屈的样子低着头快步跟上了前面的民夫。
之前排在队伍最后,被司空和谢六郎被劫持走的那位民夫个头要比司空矮一些,人也生的更瘦弱,这就导致从他身上扒下来的破棉袄穿在司空的身上就显得又短又瘦,手腕和脚踝都露出来一截子。
司空进门之前趁着没人注意,将自己的头发抓得蓬乱了些,脸上也被谢六郎抹了两把灰,低着头的样子倒也不引人注意。
司空觉得,他这副模样倒也真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卖苦力的平民仅仅从他的穿着上就能看出他经济情况的窘迫。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召集来的呢
司空觉得这些人看上去真的很像是随机征召来的民夫,除了看上去都很穷酸之外,高矮胖瘦什么样儿的人都有,互相之间似乎也并不认识的样子。看这些管事对待他们的态度,这些人应该也不是烈火帮的小喽啰。
司空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通明赌坊的后院。身边有人看着,司空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周围的情形。
院子不大,从外表看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居家小院,两侧是厢房,院角有水井,厢房门外还站着十来个面目模糊的大汉。这些人也不说话,沉默的目送着他们这些民夫一个跟着一个穿过小院,走进正前方的月亮门。
司空觉得,就凭这些人麻木旁观的姿态,也足以让他猜到这样的情形,他们怕是早已经见过不少次,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可真是进了黑窝了。
月亮门内,是一个较为精致的小庭院,院中有一方池塘,池塘边有凉亭和木桥。
池塘的水面已经结了冰。冰面上厚重的积雪在昏暗的夜色里反射着朦朦胧胧的辉光,照亮了他们脚下的小路。
也照亮了池塘另一端沉默地耸立在夜色里的赌坊的前楼。
司空觉得,若是不知道这里是赌坊,只看这一方池塘和池边清雅的凉亭,他大概会以为这里是读书人的书斋呢。
这是一栋上下共三层高的木楼,木楼露在外面的柱子、栏杆都显得颇为厚重,因此木楼的外观给人一种格外敦实的感觉。
台阶上下站着几个与后院的壮汉装扮相仿的男人,靠近大门的地方站着一个披着深色大氅的人,这人手里还提了一盏牛角风灯。
司空注意到这人的个头要比旁边的人矮上许多,身量也瘦条条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看上去在一群壮汉之中反而地位最高。旁边的人隐隐摆出了一副以他为中心的架势。比如他身旁的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只站在他的侧后方,而且俯身过去的姿态颇为恭敬。
司空心里猜测他或许就是这些人的头领了。
他不敢多看,佝偻着腰身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往前走。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木楼的台阶,厚重的石板在模糊的灯光里反射出一点儿微暖的晕光。而被这晕光包裹在其中的,也有提灯之人的一截衣摆。
司空眼尖的注意到这人穿的大氅上镶着一圈黑色的毛皮,而且大氅的边缘处还绣着一圈极为精美的兰花蝴蝶纹样。
司空脑子里懵了一下,心想这该不会是个女人吧
这年头讲究的男人也穿绣花的衣服,但男性通常偏好一些较为清雅的绣纹,比如平安如意纹之类的,就算绣花也通常会绣竹枝、祥云这样简单雅致的花样。
至少司空没有见过哪一位男士喜欢在衣服上绣上蝴蝶花草这样艳丽的花样。
司空正想要不要转头仔细看两眼,腿上就挨了一脚,一个男人粗声大气的呵斥他,“快点儿”
司空垂下头,紧跟着前面的人走上台阶。在一脚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一缕淡淡的香气。
甜淡的香气,类似于某种花香。
或许真的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