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猜到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会在这落寞地喝酒,像是个失志的普通江湖人,白衣上都沾染了灰尘,衣襟也有些松散,他很少这么邋遢。
谁也猜不到。
狄飞惊也猜不到。
他在这要变天的时刻,居然不在六分半堂里镇场。
雷纯竟然会对自己投怀送抱,扑进自己怀里,狄飞惊想到这里又饮了一杯酒,劣质的酒水带着股酸涩的苦味,像极了此刻狄飞惊的心。
她不应该这么做。
不用这样的挽留,他也会留下来稳定六分半堂的时局,狄飞惊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墙头草,怎么会做出雷纯比不上他的父亲。
狄飞惊避开雷纯的拥抱,冷静地逼问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反复的询问,加上一些小手段,他终是问出雷纯频发的昏招是出自谁手。
是傅宗书这一党。
雷纯竟然连一点骨气都没有
朝堂周旋她懂得什么狄飞惊已经不可避免地预见六分半堂的衰败。
六分半堂能够招揽天下英雄,并不是因为完全依仗朝廷的势力,这样不就等于朝廷的走狗了么,江湖上谁又瞧得起朝廷走狗。
六分半堂和傅党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谁也不像谁低头,雷损在时,甚至会无视推脱傅党下发的任务,刺伤官员,排除异己,他会挑选着做,不然就拖到傅党自己动手,绝不让六分半堂沾上一星半点儿。
有着傲气和傲骨,傅党也不敢撸虎须,彼此算是相互合作的朋友。
雷纯的退步和低头,完全把六分半堂置于傅党之下,长久下去耗光六分半堂的心气,他们和傅党养的狗就没什么差别了。
雷纯果然不像雷损,哪怕养了那么多年,也学不会雷损骨子里的东西,狄飞惊现在也明白她之前的一切举动,为什么都像是感情用事,她割裂了所有自己和海淼在一起的机会,就为了保证自己的位置不再动摇。
她太看低自己了。
狄飞惊做不到心里还爱慕一个女人时,毫无顾忌地去拥抱另一个,他总是记得海淼的眼睛的,趴在沙滩上望着自己的她,狄飞惊一辈子忘不了。
他仰起头,雪花落在他的眼睛,被体温融化,化作一滴水珠落下,像是狄飞惊在这一刻落了泪般,但狄飞惊是不会落泪,也不会后悔的。
狄飞惊和雷损是兄弟,他会继续扶持六分半堂,直到雷纯立住。
大风吹过,带起竹竿上的挑子,布料在寒风中哗哗作响,巷子里走进一个人,苍白的脸,明亮的双眼,衣着得体,气质清华,他走到狄飞惊处,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坐到一桌。
狄飞惊不知道连城璧是怎样找到他的,他也不打算问,连城璧是主动寻找他的人,自然会说出来意。
连城璧落座后,并不急着和狄飞惊说话,他放下一点碎银,说“店家再上两壶酒。”
他的脸色很白,像是之前大病一场,在微弱的灯火下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连城璧倒上两杯酒,递给狄飞惊一杯后说“你现在心情很差,我也是,所以我找到你想和你喝两杯。”
他似乎想从狄飞惊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狄飞惊的眼里什么也没有,既黑暗又深邃像是干枯的井口般幽深,没有一点光芒可以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