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君将冠冕置于桌上,从白芜手中接过信。
信上并未细说缘由,只寥寥几句,说明去向,向她告别,请她珍重。
陆问君扯唇。
这招不辞而别,他倒是很擅长。
她只扫了一遍,便将信丢回白芜。
一张脸冷漠得没有颜色,转身便走了。
在陆问君为祭祀做准备的那几日,沈沣觐见皇帝,求娶长公主。
长公主不仅仅是公主,还是未来天子,她的驸马,自然非寻常人能当得。
沈沣才能出众,到底出身寒微,不如从公侯府的世子们,家族权势庞大,力量可为太子所用。
沈少傅对太子舍命相救,两人之间那些不遮掩的情意,传遍宫中,皇帝自然不会不知。
他并未直接驳回沈沣的请求,只道南赣一带匪寇猖獗,让他什么时候平定叛乱,清剿了匪患,再回来。
江西南赣一带盗贼四起,烧杀抢掠,为解决匪患,朝廷多次派人,官府尝试过无数次剿匪,十多年未见成效。前任巡抚因治理不力,引咎辞官回乡了。
沈沣这一去,便是快一年。
当地匪寇屡剿不尽,与经济落后,百姓生活困苦脱不开干系。
那一带土地贫瘠,许多百姓无地可种,无粮可吃,于是靠山吃山,伐石烧灰贩卖。石灰在建筑、炼丹、医药等行业应用极广,原本是个谋生的手段,然当地山头、灰窑多为乡绅私人所有,石灰采制业也逐渐被上层阶级把持,底层百姓被压榨剥削,难寻活路,只能上山为寇。
沈沣到任后,先是整治豪绅垄断灰窑现象,以官府身份赎买地契,大力发展石灰开采商业,对盗匪以诏安为先。凡下山从良者,据不追究过往罪责。
同时,经过层层选拔出千人精兵,将渗透在官府中的盗匪暗探为己所用,获取盗匪情报,摸清当地所有盗匪势力之后,逐个击破。
近一年时间,便接连攻破十余个匪寨,俘虏盗匪上千人。
南赣远离京都,但京都的动向,沈沣从未错过。
他时常给陆问君寄信,从未收到她的只字片语。
某日,沈沣正在写卷宗,身边的小厮忽然跑进来报告,京城传来消息,皇上有意给太子和秦汝侯世子赐婚
沈沣只问“殿下如何答复。”
小厮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来信没说。”
又过一段时间,沈沣刚剿了一撮盗匪回来,小厮又慌里慌张跑来“这下真不好了,皇上下了赐婚的圣旨”
交手时受了点伤,沈沣衣袍上沾了血,闻言仍然问“殿下如何答复。”
小厮答“太子答应了”
沈沣顿住,衣袖上划破的口子被血染红,他垂着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小厮瞅他情绪不对,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沣叫他出去,一个人在州衙待了许久,直到入夜后,又将他叫来,取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很漂亮的精制匕首。
那匕鞘上镶着璀璨的宝石,一看就不是这贫瘠之地的东西。
沈沣将匕首放入一只木盒,将盒子交予他,送到京城,交还太子。
小厮当晚便备上干粮去办这差事。
从这里回京,若快马加鞭,五六日便能到。
离开京城时,沈沣便设想过此种境地。
治理匪患需要时间,也许一两年,也许更长,可这么多的年月,陆问君没有理由等他。
所以他从未要求过。
既然匕首是用来提亲的信物,如今她已有婚约,即将成婚,也时候还给她了。
在赣州的半年里,沈沣不止一次想过她。
也不止一次告诫自己,若他果真等不到回去娶她那一日,一定要体面放手,只愿她觅得良人,安康常乐。
此生没有机会,那就等她来世。
可送还了匕首之后,沈沣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寐。
他的殿下,他的陆问君,他还有一口气在,如何能看着她嫁与旁人
到第三日,夜半三更,副手被人从睡梦中喊醒,拽到府衙。来到赣州之后从未休息过一日的沈大人忽然说要回一趟京,将一应事宜安排好,交代给他,天刚破晓便骑上马出发。
沈沣一路不舍昼夜,策马疾驰,中途换了几匹马,几乎没有合过眼。
他用了四日四夜,赶回京城,赶到东宫。
天已亮,他追进寝殿时,被他差来亲手交还信物的小厮正站在陆问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