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听闻神木的人还是祈愿。到了后来,便始有人贪得无厌,起了邪念。
既然神木代表生死轮回和滚滚向前的时岁,那么若是能想法子借到一星半点神木之力呢
能叫人起死回生吗,能让白活的年岁重来吗
这说法使得多人心笙摇、垂涎三尺。于是,神木的存在便不再向以往一样,有庇佑和安定了。
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引了诸多麻烦有人因神木而死,有人因神木害得别人身死
这些麻烦成了因果挂碍,缠缚在神木之上。
传闻说,正是因为神木化出了人的一面,又缠上了这些因果挂碍,于是也逃不人世间的规律它有了劫数。
神木应劫的那一年,人间也不大好,战乱连天。
那时候还没有阆州、梦之类的说法,四处是散乱国境。
西南一片小国攒聚,是战火烧得最盛的地方,常常赤野百、尸骸遍地。到了后来,连十来岁的年拎着冷冷的刀戈枪剑杀入战场。
那年秋夕,本该是月正圆的时候,西南却出了一幅哀景
一边是当时还没有名字的葭暝之野战事刚尽,残余的火光在广袤的荒野上烧着,皮肉焦灼的味道和马匹的嘶声哀鸣顺着夜风散了百余。
另一边是落花台上雷声隆,电光自九天落下,像密不透风的网,一道一道劈在神木所在的地方。
那个满身是血的年,就是那时从山野尽头朝神木来的
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眉眼间依稀有着年相,却被周身厉如冷铁的煞气盖住了。他腰腿颀长,身量应当很高,却因为血气耗尽又浑身是伤,站得并不很直。
一看就是从战火杀出来的。
他一手杵着长剑,背上还背着一团血布。
翻山野时,他攥着剑踉跄了一下,那团血布一,垂下两细瘦的手臂来,手臂上满是创口和瘢痕。有经验的人远远一看便知那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已经死了。
那两年在战场边缘总能碰到那样的孩子,家破人亡,无人看顾,要么被捋,要么成了饿殍。
即便是饿殍也死不安生,会被野兽、阴邪之物或是其他饿极的人分而食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像这样死了还须尾的,屈指可数。
年到神木之下时,刚好是天雷的间隙,整个落花台陷在短暂的安宁。
传闻说,寻常人是看不见神木的,所以来到落花台的人,往往直奔庙宇,并不会真的抬头去找那一棵看不见的巨树。
但那个年却并没有去往庙宇的方向,他就撑着剑站在树下,咽下唇间的血,抬起了头。
他眉眼生得极英俊,若是洗净血色和那一身煞气,应当是个冷白如玉、意气风的年郎。可惜,他已经没有那样的一天了。
因为他咽下鲜血后,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句“看见你了”
传说,有新生或是将死之人才能看见神木。
他看见了,就意味着他快要死了。
他眸光映着青黑色的天光,了一下,像是要看清整棵神木的模样,看到树冠深处去。了片刻,他艰难咽了一下,垂下眸光,低声道“跟传说的不一样”
那晚的神木确实跟传说不一样,它承受了数十道天雷劫数,满身是长长的沟壑。它枝头所剩的花并不很多,倒是地上落满了已经枯萎的花瓣。没有像传说那样如云如霞,也没有将月亮映出胭脂色。
年血气将尽,能撑到落花台已经不易。
他垂下眼后,便顺着剑半跪下去。用着最后的力气,在树底挖了一些泥土,将背上背着的孩童尸骨埋进土。
民间常说,人死后若是能有神木庇佑,下一世便能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他掩平了土,终于再撑不住,翻身跌坐下来。他依然一手攥着剑,低垂着头颅,薄薄的眼皮慢慢垂下,眯成了狭长的线。
血就从他额头流淌下来,流进深深的眼窝,再洇进眼。
他那时候意识已经始混沌,眼前也剩血色,看不清也听不清。所以,当他隐约听见一道模糊的嗓音问他“所埋之人是谁”时,他是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口。
他自嘲地轻嗤一声,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临死前的幻觉。但他还是了唇,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道“捡的”
一个和他无关系的孩子,是在他经时,用最后一点力气本能地抓了他一下。
应当是害怕死去吧,或是害怕死后被人分吃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