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除夕这天,周和音老早就起来帮家里打扫除。
堂屋的几扇落地门窗都有去年春联、福字、花笺的痕迹,爸爸习惯用浆糊贴春联,这样牢固,带来的后果就是辞旧迎新的时候要费好大的事把原先的铲除。
春芳女士交代周和音的就是用水打湿玻璃,再一点点把浆糊轻轻铲下来,连同细碎的褪去春红的对联屑末。
傅雨旸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她,站在大凳上,穿着绛紫色的老式罩褂,一门心思打扫除呢。
门口跟傅先生过来的司机在帮着搬东西,傅雨旸脱了外面的大衣外套,解了西装纽扣,帮着司机来搬,交代就摞在门楼里,待会他自己往里头顺。
厨房里忙晚上团圆饭的邵春芳出来,见状,埋怨雨旸,搬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从上海过来的某人,风尘仆仆之态,一面辛劳司机,一面朝春芳女士,“鲜虾和牛肉那些要上冷藏,不行就抓紧今天吃掉,其他的,您拿主意吧。”
七七八八,正月都吃不完的吃穿用度年货。
某人再朝春芳女士揶揄,当他来蹭饭的口粮了。
邵春芳说不过他,又朝他真心话,“虽然礼数免不了,我晓得你是真心待我们,但是这街里街坊的,人多眼杂,多少人羡慕就多少人说闲话。我情愿你们过得好,老话说,闷声发大财意思意思就够了,你送这许多,那些眼见小的,”邵春芳说着朝外头捣捣指头,“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小音呢。”
“能怎么说,他们说他们的呗。我一没妻小,二奉公守法,我往我女朋友家拿点东西,还要看别人眼色不成”某人说着,哈气见白,江南也有江南的湿冷,干脆朝春芳女士直白道,“我一路赶回来,还没吃早饭,弄口吃的吧”
邵春芳说锅里还有米粥,不行,她煮面给他吃,现成的鸡汤。
傅雨旸叫不要麻烦了,米粥就挺好的。邵春芳还要招呼司机进来喝茶的,傅雨旸说免了,这大过节的,谁都想赶回去团圆。
他从公文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是辛劳司机今天额外跑一趟的犒赏。
司机勤恳接过,嘴里道,谢谢傅先生。
某人难得年节的喜悦回去当心,春节快乐。
从门楼的寒暄热闹里走过来,傅雨旸站在外廊上,问玻璃门扇后头辛勤劳作的人,“我回来这么久了,你没听见”
“不高兴下来。”干活的人老大不乐意。
傅雨旸把大衣和外套全丢在堂屋方桌边上的条凳上,然后去到周和音脚边,轻声招呼她,“下来。”
周和音手里有爸爸的墙纸刀,又一身染灰的扫除装扮,她原本不打算理会他的。
脚下的人坚持,坚持要她下来,于是,周和音径直跳到他怀里,手里握着的墙纸刀还在,搭在他脑后。
邵春芳正好盛粥进来,看到的是自家闺女没脸没皮地朝傅雨旸身上扑,刀还在手上,“像什么话给你爸爸看到了,又要说你”
周和音有点委屈,傅雨旸再一点点松开她,由着她站好,也假意埋怨,“就是,蹭的我一身灰。”
周学采正巧从外面院墙过来,去挑了一篮子菠菜。
傅雨旸出来跟他打招呼,问他上回茶馆临时工闹事讹诈的都摆平了
周学采接过傅雨旸的烟,男人自有的平静闲谈。傅雨旸闻讯,交代谢律师出面,说要对薄交涉,对方到底是怂了。周学采说不过是跌了几个杯子碗的交易,算了,做生意的,最怕有这些口角。
和气生财,比什么都重要。
傅雨旸点头,但还是提醒周学采,劳务合同这种,务必规范,否则仲裁起来,雇佣关系的盲点就是致命弱点。
周学采反过来问他,谈判还顺利春节能歇几天
傅雨旸把燃烟递到唇上,正月半前都没什么大事,有事再说。
那头邵春芳催雨旸快点吃,粥都冷了。又怪他们,大过节的谈点什么不好,张口官司闭口生意的。
晚上这顿,周家二老足足做了二十八道菜。
这个场面实则没有吓到傅雨旸,是周和音的话吓到他了,所谓年年有余,就得除夕做着多多的菜,然后正月头上这几天,都得吃剩下的了。
傅雨旸尝腌笃鲜的一口汤含在嘴里,正儿八经地看她一眼,意味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