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采上次这么替女儿鞍前马后的还是高考那会儿。
周和音永远记得,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出来看到爸爸在外头等她的光景。树高叶阔,太阳辣花花的,周学采一身最朴素的蓝白调格纹短袖衬衫,衣衫下摆严谨地扎在裤腰里。这么个一丝不苟的男人,提着个保温杯。那杯子是周和音的,她的东西总是花里胡哨的,要么联名款,要么一堆自己的diy。
总之那么卡通的大肚杯提在老父亲手里,别提多搞笑了。
小音有点嫌弃爸爸,不是说好,你们都不要来的嘛
周学采接过女儿的笔袋,把手里的保温杯换给她。让她快点喝,快化了。
是冰可乐。考前一个月,邵春芳已经不准女儿碰任何生冷辛辣的东西了,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你贪凉贪冷,出了纰漏,别要我们说,你自己就懊悔死了
周和音旋开盖子,冰块浮在啡色的可乐水上,如爸爸所言,快化了。
她笑话爸爸,你不要告诉我,你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啊路边随便买一瓶,又冰还不跑气。
周学采路边有这么多冰嘛。你不是一向爱喝冰块多多的可乐。
周和音那一瞬间真是好气又好笑,她是爱喝冰可乐不错,但是冰在水里时间长了,会稀释可乐的甜啊。就不好喝了,我亲爱的爸爸。
可她没有告诉他,没有告诉这个笨拙的男人。甚至几分领悟,领悟妈妈为什么会和这个笨拙的男人,校服到婚纱到一辈子。
周学采皮相不差,甚者,女儿其实更肖父亲。
那年,他来接小音,说这几天你认真过头了,家里都没你的声音,我很不踏实。想想,还是瞒着你妈来接你了。
爸爸诋毁小音,也是知女莫若父。说她一向如此,小时候没动静了,不是躲在那个旮旯里折腾,就是睡着了。总之,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这回,国庆去b城,三天了,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他。
“我给妈妈打的时候,你在打牌,怪谁”机场回城的路上,周和音坐在副驾上,周学采来接的,他这个老爷车还是手动挡的,座椅也是又硬又旧。周和音回回调座位都强迫症地要听到那声卡槽到位的声音。
“嗯,就只有你妈有手机,我没有。”这种醋,从小吃到大。
周学采是中国式家庭里最典型的“爱如山”式的父亲。他再宝贝自己的孩子,都不放在嘴上,偶尔,几句任性的情绪,还要懂的人才接得住。
和音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只给你带礼物了,我妈没有。”被偏爱好像是每个人内心起底的无限虚荣与向往。
“为什么你妈没有啊”
副驾上的人,切一声,“上一秒还吃醋的,这一秒听你老婆没礼物拿,又不答应了”
周学采实事求是,坚决维护家庭内部一致统一,“我可以没有。你妈不可以。你什么时候都要多向着她一些。”
好。说到症结上了,周和音逮住爸爸这句话,“这不结了”礼物都有,她说只是仓促,没买多少。她还是陪着客户逛的时候,顺手买的。
周学采听到她又给他买了什么牌子的剃须刀,自然怪她乱花钱,“随便买几块特产点心我们尝尝就够了。”伴手伴手嘛,心意到了就够了。
周和音眼下的心情,听不得伴手二字。回来前,某人的司机说,傅先生交代的,这些伴手礼,带给周小姐父母尝尝。
她才不稀罕,更不高兴拿。
“他们那里的点心哪有我们的好吃,咱们的諴孚坊不香嘛”
那里还冷得要死。干得我脸都皴了。雾霾又重。交通又塞。东西也吃不惯
周学采听女儿牢骚,难免发笑,“你奶奶在又要怪你没出息了,一味恋家。”
邵春芳没在,在的话也要笑话丈夫。你才是最没出息的,姑娘出门,不是出门子。才三天,你就哪哪就觉得缺了一块了。
有人恋家,而有些人,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