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还发现,被谢嘉琅警告的目光逼视着,自己居然有点怕了。
他可是知州家的公子江州小郎君都要听他的
他怎么会怕谢嘉琅
“你有病,别碰我”
吕鹏挺起胸膛,色厉内荏地喊出一句。
谢嘉琅不动。
被谢嘉琅护在身后的谢蝉听到这句,从他背后钻出脑袋,杏眼瞪得溜圆,怒视吕鹏,小胖手捏成拳头,朝他挥舞。
谢嘉琅垂眸,看谢蝉一眼。
谢蝉讪讪地收回肉乎乎的拳头。
丫鬟从远处急匆匆走来“郎君,夫人唤你过去”
谢嘉琅松开手。
吕鹏踉跄了一下,稳住心神,手指着他和谢蝉,一甩袖子,冷哼“今天本公子先放过你们”
他大步离开,走之前还狠狠瞪谢蝉一眼。
其他人跟了上去。
挡在谢蝉面前的手臂挪开了。
谢蝉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谢嘉琅。
平时干净齐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头上发髻散了,蹭了雪和泥土的脸冻得发紫,蓬头垢面,形容狼狈,看着好不可怜。
谢嘉琅想拂开她鼻尖上的雪,刚抬起手,动作又顿住,淡淡地道“回屋吧。”
他转身走开。
谢蝉懊恼地喔一声,跟在他身后。
一路沉默。
“哥哥”
谢蝉紧紧跟着谢嘉琅,鼓起勇气,小声说,“我平时很乖很听话的,从不打架。”
谢嘉琅没回头,轻轻嗯一声。
走了一会儿,谢蝉又道“我是个窈窕淑女。”
淑女是美好的女子,诗书里传唱的,举止文雅、端庄温婉的女子。
上辈子,谢蝉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淑女。
无父无母,无所依傍,偏偏又是高贵的世家女,是谢家可以用来拉拢寒门、商贾的棋子,砧板上的肉,等着卖出一个好价钱。好的名声是谢蝉唯一的出路,她没有嫁妆,没有兄弟依靠,但是她可以凭借名声和家世找一个不错的归宿,摆脱家族桎梏。
对女子来说,那是谢蝉最好的选择。
可惜,事与愿违。
上辈子谢蝉嫁的人是被圈禁的李恒。
她被迫拿起刀,她满地打滚撒泼,她在宫宴上哭哭啼啼,活下去的渴望让她不得不放下自尊,变成人们茶余饭后当笑料议论的泼辣皇子妃。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当上皇后,还没缓过神,又被姚玉娘和姚党逼得喘不过气。
谢蝉愁得睡不着觉,翻开历朝历代的皇后本纪,告诉自己要做一个贤良大度的好皇后,她善待后妃,带头裁减自己的用度,在姚玉娘公然挑衅的时候微笑以对。
每天临睡前,她翻阅皇后本纪,看看贤后们的事迹,反省自己的不足,还认真做笔记,写感想,列出自己要达到的目标。
最后,谢蝉把书撕了。
去它的循规蹈矩,贤良淑德
规矩曾是谢蝉立足的根本,她学得很好,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举手投足,用尺子量也找不到错,可是她骨子里其实不是个真正的淑女。
所以和皇帝李恒决裂时,谢蝉抓起长鞭,把他狠狠抽了一顿。
那是一场宫宴,阖宫妃嫔在场,皇亲贵戚也都在,还有宰相三公,谢蝉突然发怒,一鞭接一鞭抽向李恒,在场所有人惊愕失措,扑上前拦她,她摘下头上戴的牡丹花冠,掷在沉默的李恒脚下,一脸决绝。
当日,起居舍人提笔记下谢皇后勃然大怒,当庭鞭笞帝,帝不语。
谢蝉不在乎名声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庆幸,当时谢嘉琅告病离京,去地方任职了,没有目睹她大庭广众下的狼狈失态。
谢蝉觉得,像谢嘉琅这样清正严肃、一生克己的人,欣赏的一定是恬静贤淑,知书达理,温婉端庄,富有才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