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的这一招果然凌厉,竟教鹿深森尴尬不已,半天都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鹿深森消停了,于是李长安也可消停了,这场酒局终又回到了大伙习惯的画风。众人倚红偎翠,合着歌声与琴声,畅谈国家大事、感慨民生疾苦。
席间,李长安的话一直不多,但却每每凑趣地恰到好处,始终不使场面冷落。然而,谁若敢来主动与他搭话,他就满脸真挚地灌谁的酒。如是两轮,众宾客们是情愿搂着歌女拿她们的绣鞋喝酒,也不愿跟李长安拼海碗了。
酒宴过半,又被李长安灌了好几碗的鹿深森艰难地抓住了一点神智,终于想到该如何反击。“鹿某听闻,李二郎诗才无双。值此良宵,李二郎何不作诗一首和歌为乐”
却原来,在大陈朝,这饮宴上作赋作文本是文人雅事。若是写的好,未尝不能如汉时司马相如一般声名鹊起。但赋是赋、文是文、歌是歌,这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三回事。在大陈朝,文人雅士只会作赋作文,妓子才会改赋为歌以为取乐。鹿深森刻意跳过和歌的主角,却是将李长安视同歌女白嫖了。
鹿深森出言羞辱,李长安却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似笑非笑似醉非醉地斜睨向杜恒文。
杜恒文当然不能让酒局砸了,忙不迭地起身来到鹿深森的身侧,拍着他的肩头笑道“鹿副尉,你醉了”
鹿深森却不理会杜恒文,只见他双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双目直勾勾地瞪着李长安,固执言道“李二郎,我鹿某人生平只爱梅花傲骨高洁、一尘不染,就命你以梅为主题”
鹿深森如此直白且不客气地下令,大伙更是深信他醉地不轻,不由同声笑道“鹿副尉,你醉了醉啦”
“我没醉”鹿深森却大力一拍桌面,忽然发怒。“李秀宁我听闻你在太原也是诗才无双的,你的元日和秋风词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伙都说,假以时日,你必能承你爷爷衣钵为一代诗宗可这样的诗,你还作地出来吗”
鹿深森这一问委实振聋发聩意味深长,竟教全场等人霎时一静。
杜恒文见鹿深森如此拆台已是心中暗恨,可此刻却不得不扬起更为灿烂的笑容,话音也更为柔和可亲。“鹿副尉,你醉大了”
只见他一面说,一面端起满满一大碗酒,掐着鹿深森的后脖颈就给他灌了下去。
这一碗酒委实来得突然,鹿深森立时被呛地咳嗽连连,可他却仍手舞足蹈地挣扎高喊“我没醉我没醉”
但就连李长安也提着筷子指着鹿深森摇头笑道“七年不见,我就知道小鹿你还是一如既往、不学无术你醉了,下去躺着吧”
有李长安一言打破僵局,一旁侍奉的小厮很快就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挣扎不休的鹿深森抬了出去。
这一场饮宴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眼见着大伙都已东倒西歪,就连李长安本人也略有些目光迷离,杜恒文方才端起酒杯笑道“今日与李二郎一见如故,来日可要多多亲近”
李长安用拳头支着额角,幽幽回道“杜二哥有命,小弟焉敢不从”
“好”杜恒文闻言,立时起身抚掌而笑。“天色已晚,愚兄就不多留你了。愚兄这儿,还有些礼”
“杜二哥,你我兄弟,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可不等杜恒文把话说完,李长安就已不假思索地出言拒绝。
杜恒文笑意微敛,看着李长安的双眸正色言道“正是兄弟,方有通财之谊。”
然而,李长安却仍旧摇头。
这一回,满座高朋但凡还有些神智的都已齐齐盯住了李长安。
昨夜李梦得已代表李家表态,可今日饮宴,李长安却是一句实话都还没撂呢。他若不肯收礼,焉知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转手就将大伙都给卖了听闻,这李秀宁跟李梦得可不是一房的。
“二郎,不如”陪坐在李长安身侧的王佐试图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