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仰头诧异地看了李雍一眼。片刻后,他低低一笑,语调无比的轻柔,仿佛每个字都能说到人心里去。
“如果这能令爷爷感到好受些,那么做吧。”
李雍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有人竟能将“罪有应得的惩罚”说成“委曲求全的牺牲”。他简直出离愤怒,即刻指着刚捧着藤条进来的李延龄高声咆哮“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他,我给他偿命”
李雍气成这样,李延龄都给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就举起藤条往李长安的背上抽落。
啪
只一下,李长安的衣衫破裂,背上浮起一道深深的血印。
李承宗哪见过这阵仗,他小的时候顶多只被藤条打过几下手心而已。至于他那两个宝贝儿子,他虽说时时谨记扮演严父,可却从没舍得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阿爹,长安还小”李承宗急忙跪下为李长安求情。
然而,李雍却是置若罔闻,两眼瞪出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延龄。
李延龄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重重地落下第二记。
李长安闷哼一声,默默地抓紧了衣摆。
“爹不教而诛之,谓之虐啊”李承宗却膝行上前,扯着李雍的裤腿,叫地撕心裂肺。
眼见李延龄颤颤巍巍地又举起手臂,李承宗干脆舍下了李雍,扑向李长安。他将李长安紧紧护在怀中,泣不成声地道“爹,要打先打我先打死我,再打死他我见了玄琦,我也有交代了”
李承宗此言一出,李雍再也支撑不住,竟是一个趔趄跌坐回了座椅内。
“他才九岁九岁他已经会杀人了我还要怎么教”李雍失神喃喃,竟是老泪纵横。
“他们每一个,都死有余辜。我杀他们,是为民除害。我有什么错”肉体的疼痛令李长安冷汗淋漓、双唇失色,可他却始终不肯服软。
李雍仰头喘息了一阵,终于慢慢坐正身躯,低头看着李长安,一字字地道“纵然他们死有余辜,自有朝廷律法惩处他们。你为何动用私刑”
“倘若律法当真公正公平,我本不该有动用私刑的机会。”李长安亦直视李雍,毫无畏惧。“可惜,这大陈朝的律法多半时候都是一纸空文。世家可以凌驾律法之上,官员可以装聋作哑,那么作为受害者的普通百姓呢就因为他们穷、他们弱、他们出身卑微,就该死吗”
李雍瞬间动容,嘴唇颤抖着却不知如何回答。
“爷爷又何必在意我究竟几岁倘若今日是母亲为人所害,爷爷是愿意看到我推脱自己年幼,忘记母仇还是愿意看到我奋起杀人,血债血偿”
李雍久久无言,半晌才道“倘若这世道不给活路走,就靠手中钢刀杀出一条活路来长安,你可知,这世间之事绝不是仅凭一个杀,就能解决的”
“爷爷是说张家”李长安轻笑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张家在晋阳势大,晋阳一半以上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家。可偏偏,伯父又来当了这个晋阳县令。以伯父的人品,要他学姚恂与张家同流合污欺压百姓是万万不能。也就是说,我李家与张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那么,我早一日得罪他、晚一日得罪他,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将人头送给张启的理由”
“是这是挑衅,亦是试探。可我赌张启不敢声张,反而会向我们曲意示好。”
如果仅仅只是张福被杀,张启必定会大张旗鼓,誓要找出“真凶”攫取好处。可当李长安将姚恂、张福、刘彪三人的人头一并送上,张启若要宣扬此事,就必定会揭开李石头夫妇死亡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