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崔炎一案果然上达天听。
御史陆渊弹劾武平侯府纵容家眷欺压良善,招摇撞骗。
御史台向来都是江表的自留地,弹劾武平侯府自然也是江表的授意。当然,江表这么做并非因为他与长孙肃有什么私人恩怨,他的手底下也没有那么一个人选可以取代长孙肃羽林卫统领的位置。
至于拉下长孙肃让鹿虔坐上这个位置,以讨好陛下,江表更加连想都没想过。崇安帝初来乍到,可终究仍是皇帝;而同样初来乍到的鹿虔,论身份粗鄙武夫,论家世勉强挤入三等世族的行列,何德何能坐上羽林卫统领的位置当年惠宗皇帝能抬举武平侯府,只因惠宗大权在握势压群臣。而崇安帝如今尚未亲政,大权旁落,想抬举鹿虔是痴人说梦老道如江表,是绝不会蹚这浑水的。
可既然不是为了蹚浑水,弹劾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所谓天道无亲,皇帝向来都是孤家寡人。于公,如此方能大公无私;于私,皇权才能为他一人所有。
而对臣子而言,其实他们也很乐意皇帝永远都是孤家寡人。只因一个孤家寡人的皇帝,远比一个耳目众多的皇帝好糊弄多了。
谢思走后,江表就成了光杆司令,江左世族这一派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大为衰落。然而,谢思已是花甲之年,又干过一任宰相,权位已到顶峰,急流勇退也无甚遗憾。可江表今年才四十出头,自然不甘心在御史台养老。
是以,唯有弹劾长孙肃,将羽林卫统领的位置归属摆到台面上来,才能让崇安帝和王言各自表明立场再度撕裂。唯有崇安帝与王言的关系越差,崇安帝才越不能失去他江表,江左世族一脉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果然,陆渊的弹劾奏章这才刚一呈上,珠帘后的圣慈太后就已勃然大怒。“竟有此事”
队列中的长孙肃见状也急忙出列跪地,铿锵有力地请罪“下官治家不严,恳请太后治罪。”
圣慈太后入宫就认得长孙肃,知道他沉默寡言的性情。此时见他只管请罪却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奇怪,只管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首位的王言身上。
王言此时还兼着京兆尹的职务,由他说清前因后果是再正常不过。
“启奏太后,陆渊所奏崔炎一案情况属实。崔炎已于三天前到案并退还苦主全部被骗钱财,金陵府按律判崔炎黥面、流放云州。武平侯府为崔炎出了赎罪金,是以免黥面,流放朔州。至于陆渊所奏武平侯府亦参与其中,并不属实。金陵府业已查明武平侯府与崔炎一案全然无涉,崔炎本人亦是长孙统领亲自送来金陵府投案的。”
王言居然会帮长孙肃说话,这令圣慈太后十分意外。她沉吟片刻,方冷冷质问“如此说来,长孙统领并无罪责”
“治家不严亦是罪过,太后理当申斥。”王言淡淡回道,说完就施施然地回到了队列中。
“这”眼见亲叔叔并不帮自己,圣慈太后的目光又落在了崇安帝的身上。“陛下可有话说”
一直在朝堂上充当背景板的崇安帝起身向圣慈太后揖了揖,恭敬道“伏惟太后做主。”
崇安帝虽说年幼,于权术一道却近乎天成。他的确想换羽林卫统领,可也明白在太后亦有人选的情况下能将鹿虔换上去的可能性并不高。既然薛浮已然答应了在宗室中为他转圜,那么鹿虔这个忠臣也只好暂且委屈一下了。
至此,圣慈太后也明白到事不可为,只得金口玉言“长孙肃治家不严罚俸三月,你可心服”
“臣心服口服,谢太后”长孙肃向太后大礼一拜,也浑似没事人一般回到了队列中。
却是出面弹劾的陆渊见长孙肃全身而退不乐意了,他与队列中的江表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又自袖中捧出第二份奏章。“启奏太后、陛下,臣再弹劾羽林卫统领长孙肃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列属十恶,当诛九族。是以,陆渊话音一落,满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