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稳帝位便撕下假面伪装,以铁血暴虐治天下。太学的学子们束手无策,又来跪求已告病数载的李雍。李雍闭门不见,只对儿子李承宗泣泪横流地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
兴平帝在位十年,于去年秋末在宫中暴毙。之后,王皇后一反往昔的默默无闻,强势下令皇帝所居含元殿所有太监宫女为兴平帝殉葬。活人殉葬,显祖在位时就已废除。可这一回,三省六部的高官贵胄却都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反而如火如荼地探讨起继位之君的人选。只因,兴平帝二十而立三十则崩,死后竟是无嗣。
至于李承宗,自从妹妹失踪、父亲告病之后,他的仕途就算是绝了大半。为官十三年,至今也不过是六品的工部虞衡司主事兼典书坊舍人。朝廷六部,吏曰贵、民曰富、礼曰贫、兵曰武、刑曰威、工曰贱,区区工部主事非大朝会不得面圣,乃是政坛边缘人物。至于这典书坊则为东宫官署,东宫既然无主,李承宗也不过是有职无权。是以,兴平帝究竟因何而亡,李承宗不愿插嘴;继任新君究竟该选哪个宗亲,李承宗更是无能插嘴。
朝野流言纷纷,李家只管闭门不出。
可就在一个月前,有位自晋阳而来的客商给李家捎来了一封家书。李承宗曾以为妹妹早已不在人世,可这封书信却带来了妹妹的消息。信中写道,妹妹玄琦已嫁为人妇且育有一子,如今丈夫韩年早亡、自己病体沉疴,恐不久于人世,不得不来信将爱子托孤给父兄。
而这,便是李承宗冒风顶雪赶来晋阳边关的缘由。
家书的最后,李玄琦写道“气息奄奄,自知不起,恨身受父兄养育照拂之恩。唯以独子长安奉养于父兄膝下,旦夕承欢以报万一。女死当结草,谨拜以闻。”
“玄琦”再读一遍书信,李承宗仍是忍不住泪盈于眶。掩面泣过一阵,李承宗这才默默地在“嫁予韩氏子八载有余”的这句话下面用指甲轻轻地划了一道。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李承宗十分了解李玄琦的性情,若非顶天立地的奇男子绝难得玄琦青眼。这韩年究竟是何等人物,如何竟得了他妹妹的姻缘还有那叫“长安”的孩子,又究竟是不是
想到这,李承宗的心头忽然惊跳了一下,急忙将妹妹的书信塞回袖中,大声催促刘叔快马加鞭。
晋阳城李家坳,是一处毗邻龙山的小村落。村中原住民不足百户,且大都姓李,各个沾亲带故。然而,近些年李家坳里的孩子王却是姓韩,韩长安。
今日絮雪连绵,李家坳的大人们尚且一个个躲在家里猫冬,可年方八岁的韩长安却在几个小伙伴的簇拥下坐到了邻村小伙伴刘官宝的家里。
七岁的刘官宝沉默地看了会韩长安刚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出的圆形锯齿状物体,忍不住小声问道“长安哥,这是啥”
“捕兽夹。”不等韩长安应声,刘官宝的表哥、韩长安的铁杆,十一岁的李立春就已抢先作答。“官宝,你在舅舅的铺子里没见过这东西”
刘官宝的父亲是个铁匠,刘官宝从小就在父亲的铺子里长大,亲眼见过父亲打造刀箭也打造锄头,可捕兽夹却从未见过。他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又将目光投向韩长安。“这是干啥用的”
“我打算用它来抓老虎。”韩长安一面说,一面用树枝画出捕兽夹各部分的分解图。“这是锯齿、这是垫片,弹簧我打算用牛筋。只要那畜生一脚踩进来,两个半圆锯齿这么一合,能夹断它一条腿。”
“能行”刘官宝好奇地发问。
“能行”这回答话的是韩长安的另外两个铁杆,十三岁的李黑牛和他七岁的亲弟弟李玄武。
李玄武向来都是韩长安的小迷弟,但凡鼓吹起偶像来两眼就闪闪发光。“肯定能行长安哥昨天用木头给我们削了一个什么模、模型,可厉害啦就是木头太松了,啪一下就散架了。真要抓老虎,得用铁的”
这下,刘官宝终于明白韩长安为什么会带这么多人来找他了,忙颤着声道“长安哥,我爹要是知道我偷家里的铁料,非打死我不可”
古时矿产探勘技术落后,铁器又是重要的战争兵器,是以即便是在享国近百年的大陈朝,已探明的铁矿仍大部分被掌握在朝廷和门阀豪强的手上。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铁料实在是难得的贵货。
韩长安镇静地摇摇头。“不用你偷铁料。”
刘官宝的脸上瞬间绽出光来。
“帮我把你爹铺子里的钥匙弄到手就行,”韩长安不紧不慢地把话补完,“模具我自己准备,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把捕兽夹做出来。”
刘官宝如遭晴天霹雳,吓地连声都裂了。“你要在我爹的铺子里做捕兽夹我爹会打死我的长安哥,我爹真能打死我啊”
“你看你那怂样”李立春嫌弃地推了自己表弟一把,“舅舅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