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摇曳,幽暗的廷尉大狱照出鬼魅一样的影子,莫名分不出的腥臭混作一团,比荀柔昨日在宫中所闻到的味道,十倍百倍令人窒息。
在这里,声音是很微弱的。
一间间牢室之中,锁着一个个幽魂,在晦暗的火光之中,看不清楚。
抬脚时粘滞之感,就像每一步都带起即将干涸的血肉。
“荀侍中请。”肤色黧黑,容貌方正的郭廷尉,亲自领路,解开尽头一间囚牢门锁。
“好,”荀柔垂眸颔首,跨过木栅,瞬间带起清脆的玉佩叮咚,出现在这里犹显得诡异。
身后蹇硕替他提着食盒,盒中御赐鸩酒,将送给这狱中之人。
天子一道诏令,请荀侍中监刑。
荀柔便只能一大清早,方用朝食,便赴廷尉府来。
一个老者,蓬乱白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看不清相貌,斜靠在囚室一角,一动不动,瘦得几乎与旁边的木栅相差无几。
蹇硕无声上前将食盒打开,取出耳杯和酒壶,将壶中浑浊酒浆倒入盏中,退到荀柔身边,“侍中请吧。”
荀柔忍不住皱眉。
整个过程,角落里的老者都毫无声息。
他不知对方何人,也不知为何事要被天子赐死,实际上以刘宏之昏庸傲慢,这个人,说不定,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士大夫而已。
郭鸿回头看了荀柔一眼,还当他年少心软,做不来这样的事,便自己上前一步,他正要开口,旁边蹇硕却先道,“天子有令,请荀侍中监刑。”
蹇硕看了荀柔一眼,目中透出轻蔑。
原以为如何,不过是一无胆书生。
“咳,”荀柔捂住唇,轻咳一声,“天子赐御酒一盏,请君拜饮。”
老者从角落之中移出来,从残破的袖中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颤抖的捧起酒。
“长者可还有遗愿未了”荀柔忍不住道。
颤抖的手定住,老者良久缓缓抬起头来。
噗通、、
心脏漏跳一拍。
“吾将溺矣,”那人缓缓道,神色清明而悲悯,“请君天下为念。”
小公子,愿不惜性命,救溺水之人否
“你”
襄楷捧酒拜倒,“多谢天子。”
一饮而尽。
鸩酒之毒,发作得极快。
老年方士很快颤抖着斜倒,口吐白沫眼睑流血,手脚在痉挛之中收紧。
一室俱静,唯闻其痛苦挣扎气喘之声,整整一刻钟,这种挣扎才终于完全解脱。
“罪人襄楷已死。”狱吏上前查验回报。
蹇硕由且不信,对着尸体踢了一脚,确认毫无反应,这才点头,“却是死透了。”他回过头来,“当初陛下见此人于先帝时上书,感念其才,数欲征之入朝,此人不就。
“却与冀州刺史王芬合谋,欲图造反,王芬事败后,其人心中惧怕,入京自首,天子仁慈,赐其全尸,又特命荀侍中为其监刑,可谓圣恩浩荡。”
“久不见含光,请随我去静室稍叙”郭鸿板着一张硬脸,说话不像是小叙,倒像要杀人。
“我现在得归家沐浴更衣,午时要进宫为皇子授课,两天后休沐,我再登门拜访鸿兄。”
荀柔自幼认识,当然不怕他,还深知其人得其祖父太尉郭僖公精髓,用最正经语气,说最气人的话。
被讨厌的蹇硕,深深运气,催眠自己早晚要将这些士人踩在脚下。
“荀侍中,天子还有口谕与你。”
“请讲。”荀柔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