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次他不敢走神了。
“此事你也听闻,”荀绲道,“应当也听明白了,可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荀柔张了张嘴,正想抄一下优等生答案,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满屋的长辈们,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沉默的、耐心的、等待着,审视着他。
其中,父亲的目光最为复杂,期待又担忧。
家族未来、国家社稷、江山百姓他该说什么,这一瞬间,头脑中一片空白,吐不出一个字。
真是糟糕,如果这是一场面试,他大概已经被淘汰。
荀柔闭了闭眼睛,让心静下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他认真拜了两拜,“鹤鸣于九皋,其声、当闻于天。”
鹤在深林中鸣唱,声音却要直上九天。
新年伊始,原颍川太守张温升任司隶校尉,颍川迎来了新太守杨彪,杨彪出生弘农杨氏,其父杨赐是如今天子刘宏的老师,属于士人之中,少数受刘宏敬爱的人物。
在天子明码标价贩卖官职之时,这几乎是最好的太守人选。
弘农杨氏,拿下颍川太守之职,自然花了大钱,但他家不缺钱,杨彪为政绩而来,自然不会盘剥百姓,并愿与颍川本地士族交好。
所以,太守初来乍到,很快处理完一波政事,便招颍川本地名门才俊前去拜见。
而以荀氏之名前来的,正是荀彧和荀柔,这对堂兄弟。
“此乃家父所作句读新编,”装饰雅丽的太守府中,荀柔双手将文章高高举起,“今日盛宴之上,愿献与杨府君,以助府君宣文教之用。”
容色昳丽的童子,展颜一笑,皓齿朱唇,极尽鲜妍,让人霎时惊艳。
“句读新编”年轻的太守容貌方正,抚着短须,对着容颜悦目的垂髫童子,语气不自觉得温和许多,“慈明公近来在研究童蒙之学么”
“正是。”荀柔行了拜礼,站起来道,“我幼学之时,常困于句读,便自作符号,标志句段之间,以便阅览。
“家父见此,以为大有益于文教,便潜心研究,自上古春秋至今之句读标识,弃其杂秽繁琐,难以分辨的句读符号,编写了字符一套,一共五种,其符一目了然,简单易行,容易记忆,标志于文章之间,可免读书之误,也可减少日后书传错意,推而广之,可助文宣教化。”
“好笑,”杨太守还未开口,身后一中年儒生便道,“原听说荀慈明乃是颍川大儒,博学而深研,没想到竟研究起童蒙之学来。
“礼记有云一年离经辩志。其意是说,童子入学一年,便可分句读,哪还需画蛇添足,标志于文中。府君诏令,颍川荀氏,竟以两个未冠童子赴宴,又献什么句读新编分明是荀家,看不起杨府君。”
“听闻你是荀家神童,三岁能辩论语,原不过一个困于句读的童子,竟敢在大堂之上言及文教,实在可笑可笑”
这一位,光听口音就知道,不是颍川本地人。
“句读之学,虽看似简单,其中学问却深,亦十分重要。同样一句话,句读不同,其文意则可能截然不同。”荀柔不徐不疾,从容镇定,“贤君子若不知,我试举一例,诸君便能分明。
“家父研读左传常惜其句读之不传,以致于今,文意常有争议。如左传哀公十七年卫侯贞卜其繇曰如鱼窥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
荀柔不歇气的背完,大大喘一口气,脸色微露赧然,向众人颔首致歉,这才向儒生道,“此句,不知君子如何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