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回答少年之前的问题,他说得很认真,并不作假。
“那人已经不只是你的家主,现在也是你的伯父,你可以叫下人给你栽一棵。”少年笑了一声,似乎不太理解自己日日夜夜常看的大树有何稀奇,“栽一百棵也行,就栽在你的院子里,栽得满地都是,多到秋天把人竖直埋进落叶里像掉进池塘,一眼望去看不见头顶。”
禅院红生想象着那个场景,却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家主本来就是我的伯父,只不过按规矩讲,我们该叫他家主大人。”
“他不是你的伯父,至少今天之前不是。”比起先前带禅院红生走进幻想时,少年的声音少了些情绪,骤然显得漠然又冷淡,“禅院家没有不认亲的规矩,只不过在大家眼里,有些家伙不配被当作亲人。”
抱着白犬的男孩还是不懂,他固然早慧,却做不到尽善尽美,难得有人愿意将他放在平等地位对待,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可我的父亲是他的弟弟。”
“那是一样的,哥哥弟弟都一样。”少年嗤笑一声,他的父亲是禅院直毘人的长兄,可在经历了无数的欺凌与虐待后,他比谁都明白禅院家的生存之道。
只有强者才配存活。
组成禅院家权力核心的家伙尽是未曾经过驯化的野兽,属于野生动物的观念烙铁般印在他们的脑子里,世世代代随着血缘传下来,让这个家族变得强大而腐朽不堪。
“你说今天,”禅院红生又问道,“那,是因为十种影法术吗可这是我的术式,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对,就因为你继承了十种影法术。”
少年突然就不愿再说,他站起来,没有拂去浴衣上粘着的草屑便要离开,赤足踩上脱到一旁的木屐,趿拉着鞋朝自己的房间走。
他觉得禅院红生未免太天真了,虽然他只是个孩子,但他不该不明白这些道理。
没人教他什么是“禅院”。
少年不辞而别,像是有些生气,禅院红生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想,要是他接连不断的问题惹了对方不高兴,那他此时就不该开口。如果父亲的处事方法是禅院家的惯例,他此时一旦发出一点声音,少年大概就会转身过来掌掴他了。
禅院红生并非真的不懂对方话中的意思。
他不是不知道族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是因为十种影法术,而是终究不能明白为何有人会因为这样在他看来相当肤浅的理由而否认血缘。
名声、术式、力量,一系列的词语与记忆中禅院扇的打骂结合起来,搅得禅院红生头脑发胀。父亲讨厌他,长者看笑话,刚才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伯父坐在他面前,陌生到叫不出他的姓名。
他活了五年,却好像今天才刚出生在禅院家。
禅院红生抱着玉犬在池塘边坐了很久才被佣人发现,走进自己的新房间前,他终于想起应该问问少年的名字。
“那是甚尔少爷的院子,他加入了躯俱留队,和您不是一类人。”佣人如此介绍道,“甚尔少爷性格不太好,您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
禅院红生点头,脑袋里却想着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