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梅家管事满面笑容地喊道,“今年非比寻常,我们梅家在京城养病多年的大姑娘病愈归家了。我家老爷夫人准备了往年百倍的过年喜钱,街坊乡邻们恭贺新禧,新年万福”
门口围拢的半大娃娃们一边喜笑颜开忙着抢喜钱,一边闹哄哄地喊,
“梅大姑娘新年万福”
“万事吉祥”
门口喧闹鼎沸的声响,越过层层院墙,传入了梅家内院。
梅望舒穿了一袭洒金提花百蝶裙,紫丁香色对襟褙子,白绒绒的兔毛领边护住纤长白皙的脖颈,微微蹙了眉,往嘈杂声线传来的方向看了眼。
下巴随即被人轻轻用指尖扳了一下。
“大姑娘,看铜镜。正梳着头呢,好好一个飞仙髻,莫要梳歪了。”
母亲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的娘家陪嫁,辛妈妈,站在身后,轻言缓语道。
梅望舒坐在光可鉴人的妆奁镜前,对着自己身上的富丽衣着,又细微地蹙了下眉。
“辛妈妈,这身衣裳的颜色太艳了。”
她开口请求,“劳烦辛妈妈和母亲说声,选些素净些的衣裳,莲青色,月白色,沉香色,藕荷色,都可。我在京城里穿惯了素色,蓦然换上大红大紫的袄子,浑身都不舒坦。”
辛妈妈才不觉得。
“夫人的眼光,是整个临泉县最好的。大姑娘身上这件洒金百蝶裙,上百只蝴蝶,没有一只重色重样的,不要说临泉,河东道也找不到第二件来。搭配这件紫丁香色的褙子,衬得大姑娘的气色多好”
辛妈妈对着铜镜左右打量,越看越觉得自家大姑娘仿佛画中走出的凌波仙子,“逢年过节的好日子,未出阁的姑娘,就是要穿得娇艳些。”
梅望舒默了默,抬手,纤白指尖按压着太阳穴。
头疼。
“我二十六了。不是十五六岁的未出阁的娇艳小姑娘。”她冷静地提醒辛妈妈,“等出了新年正月,我就二十”
辛妈妈把她的嘴捂住了。
“大姑娘长得这么好,人安静坐着,仙子似的,又早许好人家了,年纪有什么打紧。”她絮絮叨叨地继续念着,手上用篦子细细理着长发,往上挽起,继续梳发髻。
“前几日虞家的五公子过来拜年,跟大姑娘隔窗照了个面,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在窗下直愣愣站着,临走时三步一回头的,叫人想起一回就笑一回。”
“大姑娘晚些出阁也好。二十多岁嫁过去,一年生个大胖小子,三年抱俩,又不耽误他虞家开枝散叶。大姑娘如今的年岁,想事想得周全,以后教养孩儿,操持内务,处处得心应手。”
梅望舒的指尖按揉着太阳穴,无言以对。
“一年包生,三年抱俩”她委婉地道,“实在有些困难。”
光可鉴人的铜镜里闪过背后的景象。
一身石榴红对襟袄子的嫣然坐在床边绣墩处,手里拿着个绣绷,低头佯装刺绣,忍笑忍得眼角泪花都出来了。
辛妈妈终于梳好飞仙髻,打开铜镜前的三层云母妆奁木漆盒,从满匣子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件红宝攒金点翠步摇,配套的羊脂玉镶红宝石耳坠,一只足有二两重的纯金梅花如意簪,同套的五瓣梅花钿,细细妆点上去,左看右看,满意极了。
“夫人在外头等着呢。等下见到大姑娘这身富贵打扮,还不知道多高兴。”
梅望舒对着铜镜里满头的珠光宝气,沉默了一阵,说,“有劳辛妈妈了,你先去前厅,我和嫣然几句话便出去见母亲。”
辛妈妈福了一福,笑呵呵出去了。
嫣然忍着笑过来,把沉甸甸的足金梅花如意簪卸了,放回妆奁盒里。
“金簪子太沉,大人肯定不会喜欢。还有哪些大人不喜欢的,妾身一起卸了。”
梅望舒叹了口气,道,“除了花钿,其他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