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此刻正值熙攘喧嚣、人流如织之际,怎会如今日这般罕有烟火?”
看着小女孩低头的样子,杨老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颊,站起身来:
“呵呵,你有所不知,近年以来,时移世易,百姓心性亦大有变迁,
“又何况今日汾城中还有另一处盛事,香客都被那里引了去,此处的人烟自然就少了。
“不过也正常,人道昌明、社会多元……是好事,没什么可在意的。”
然后,杨老又淡笑着问道:
“见你这般模样想必是准备重归故里了,今日携孙女至此所为何事?”
吴老二面上一僵,强扯着老脸想挤出一个笑脸:
“这不是重归故土,孙囡又得了病,便想着来带她拜拜城隍爷、去去邪气……”
而他话还没说完,却已被杨老温和打断:
“吴老二,往事已矣,世间万物无论其微末或渺小皆有其用,
“困厄困苦亦为突破之机,你这又是何苦呢?人生一世,还要秉着光明的心地去活。”
“……”
吴老二的话梗在喉中,嘴巴一开一合,终止于一声笑叹,
“您果然已经知道了啊。
“只可惜小子是永远学不会您这般超然物外了……”
“嗯?”
“杨老先生。”
这时,杨老突然发出一声惊疑,而一旁也窜出来一个庙中的衙役,对着他恭敬一拜,
“有人找您。”
杨老眯了眯眼睛,吴老二在一旁认识到了他要离开,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耽搁:
“既然如此小子也不打扰杨老了,在此先谢过杨老过去的恩情……”
紧接着,这位花甲老人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声道:
“真是承蒙照拂了!大恩大德,永生难忘,若当来世有幸,定当加倍回报!”
而见到爷爷这般模样,小女孩竟也生疏地学着他的样子,向面前这个老人跪倒下来。
“……”
杨老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伤感,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不再说任何一句话,转身随上衙役,将两人抛在了身后。
庙后的风光一片萧瑟,暮景残光,他们沿着小径一路前行,此间虽是春日,风中却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寒意。
“城隍大人,那两人是……”
衙役始终领先杨老半步领路,疑惑出声道。
被称为“城隍大人”的杨老负着手,面色淡然:“你还认得出他?”
衙役犹豫了一下:“可是那多年前被抛在庙后的那个弃婴?”
“嗯。”
杨老微微颔首。
“我记得他无名,身上只挂着个刻着‘墨’字的木牌,于是庙里的丫头们便给他取名墨一。”
衙役脸上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语气间却流淌着沧桑,此刻也是目中闪烁着回忆,
“小家伙的头脑灵活得很,长成了一些就被一个姓吴的木匠领走了。
“我还记得,您陪丫头们偷偷看过他一次,但几年后他们一家子便搬走了。
“这一去便是多年,不想如今他竟又回于此处,看来这些年在世俗也过的并不好。”
“嗯”
杨老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脚下升出一股无形无质的气,身体变得轻盈、透明,仿佛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最终褪去了世俗凡躯。
他的声音如钟磐般悠悠回荡在天地之间,其真身也显露于两仪之间:
“自变道以来,世俗革故鼎新,转眼间已是翻天覆地。
“变道变道……大道削革,天道衍散,万道化生,虽是促成了多元,却也在悄然无声间将原定的愿力与气运化于无形。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这对于世间之生灵既是幸运,亦是悲哀啊……而且……”
这位汾州城城隍爷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最近,冥冥中总有一种阴影盘桓在我心头,就好像我、汾州……还有宣水,被牵扯住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
“衙役”默默点了点头,身形同样变幻,身上黑袍延伸,面上幻化出狰狞之容,手中长杆也转变为笏板,自觉落后了一步,跟着汾城城隍踏入庙中后殿。
而在后殿中,油灯已尽数化作阴冷之火,高大的城隍像前站着一个修长的黑影。
黑影转过身来,这是一位肌肤苍白如尸的女子,她一袭黑袍,面容娇美,眼瞳深处却摇曳着冷酷的蓝白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东洲的阴游神,慕容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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