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没有继续说下去,用力过猛反而效果不佳,不如细水长流,徐徐图之。
“京营的百户、总旗、军卒,不忠不孝。”朱翊钧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儿,发表了作为皇帝的观点。
“诚如是也。”张居正长松了一口气,陛下没有继续往下讨论,讨论如何切割君父这个一二,而是说起了戚继光北土城外被京营百户刁难之事。
这個好论,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不忠,是不忠诚于君王、不忠诚于国家、更不忠诚于自己,因为兴文匽武大势,修文以柔远人的大成功,武人的地位正在下降,同样作为武人的京营军兵,居然要对边军相互倾轧,这是不忠于自己。
而不孝,则是不遵守长幼尊卑,以下犯上,戚继光本身是世袭千户,而现在更是正二品的三镇总兵官,这几个百户最高不过是个正六品的百户,这是不孝。
不忠不孝,诚如是也。
张居正希望日后淳朴的小皇帝,能多问这种问题,这种简单。
讲筵还在继续,时间缓缓流淌,对张居正而言极为难熬的讲筵,终于在皇帝微微欠身之下结束。
张居正拜别了皇帝,站在正午的阳光之下,略微有些恍惚,他看了眼身后的文华殿,随后向着文渊阁而去,他是首辅,他每天都要对一大堆的奏疏进行拟票,现在京师的考成法正在推行,六科给事中送来了大堆的账簿需要张居正去核对。
考成法,内阁督查六科、再以六科监督中央六部,并以六部统率文武百官及地方官员,这个严密的考核制度之中,似乎没人去监察内阁。
在张居正的制度设计中,监察内阁由皇帝或者说皇权去完成。
虽然小皇帝幼冲,但是李太后坐镇乾清宫,代行皇权,也算有监察。
午膳、习武、李太后考校功课、种地打秧,这一连串的忙碌之后,朱翊钧踩着夕阳,往巍峨的皇宫而去,他对着冯保和张宏说道“冯大伴,张大伴,你知道咱们在做什么吗”
“种地臣愚钝。”冯保颇为疑惑的回答道,这不是刚种完地吗还是干啥
张宏想了想说道“种地,尽量把土豆和番薯两样作物的种苗种活。”
朱翊钧颇为确切的说道“对呀,种活土豆番薯,打秧、生根、发芽、开花、掐花、剪枝、去浮根、等到几个月后,从土里把土豆、番薯翻出来,这是收获。”
“冯大伴,朕在种地,是切切实实的种,是希望这土豆和番薯,能够真的生民无数,所以,不要搞那些虚伪的东西,让月港的市舶司太监买些土豆和番薯送进京师来凑数。”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以事实说话,我们才能发现问题,寻找原因,找到可能的办法,然后多次实践去找到问题的答案,如果从一开始,从现象就是假的,就是虚伪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元辅先生,教过朕,学者,不过口耳之虚,而非践履之实;行者,发乎己者有不忠,所知所行皆虚伪;而卒无所得矣。”
“德行道而有得,是脚踏实地践履之实,冯大伴用虚伪的现象来诓骗朕,朕还如何修德实践才是检验认知的唯一标准。”
朱翊钧学到了弘毅、也学到了忠孝、也学到了信实、学到了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