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料到忽然有人打开门，二人转过身来，待瞧见他浑身赤裸的模样，丫鬟吓得尖叫一声，妇人涨红了脸，拉着丫鬟就要逃开。
桌上摆着些散乱公文。
“戚公子……”
“戚公子。”
户部这份差事，是他父亲戚清替他安排。
身后管家跟上来，有些为难：“公子，那女子是良家妇。”
椅子上的人仍沉浸在梦里，陆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往他面前走了两步，手中银针从脖颈渐渐滑过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并不饱满的颞部。
灵犀香可安神宁志，可只要稍稍调改一点，便能使人妄言谵语，分不清梦境现实……
那声音这样说。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杀的人！”
女子像是从身后贴上来，在他耳畔低语，温柔的、飘渺的，如道断断续续的梦：“……还记得丰乐楼吗？”
那声音慢慢地说道：“永昌三十七年的惊蛰，你在丰乐楼享乐，遇见一妇人。”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再没了别的声音，忽而又有熙熙攘攘声顿起，他抬头，迎面撞上一片带着香风的暖意。
陆曈伸手。
但戚清仿佛看不见他的怨言，断然拒绝了。
这男子生得中等身材，个子不算高，一张白净的脸，乍一眼看起来很斯文，只是颧骨处有些青白，眼泛红丝，仔细瞧去有几分疲态。
不过上次他走时，罐子里的灵犀香还很满，如今却只剩一颗，想来是金显荣顺手牵羊摸走了，金显荣一直都很爱占这种小便宜。
他根本不记得对方相貌，只知道自己在管家寻来时迷迷瞪瞪睁开眼，瞧见的一地狼藉。那妇人在榻上躺着，他没心思看，阁楼门口摔碎了一地汤水，一只红木食篮被踩得面目全非，和死去丫鬟的裙摆混在一处，格外脏污邋遢。
倘若此景被戚清瞧见，必然又要狠狠责罚他。太师府最重规矩礼仪，从小到大，在外他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身体渐渐变得燥热起来，寒食散开始起效。
他身为太师府唯一的嫡子，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官职捞不着。那些出身不如他的官家子弟尚能凭借家势平步青云，偏偏父亲却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份差事。
至于哭泣与眼泪，挣扎与痛苦……
“我即刻差人添茶……”
戚清最重声名，若此事交由官府闹大，父亲必然饶不了他。
戚玉台感到自己身体变得很轻，耳边隐隐传来尖叫和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反而越发令他舒畅，像是嗜血的野兽尝得第一口血肉，他变得癫狂，无所不能，只依靠本能啃噬虚弱的猎物，周遭一切变得很远很远。
他少时便沾染上这东西，曾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被戚清撞见，父亲发落他身边所有下人，将他关在府里足足半年，硬生生逼着他将此物戒除。
但瘾这回事，断得了头断不了根。
金显荣端起茶杯，美美呷了一口。
是他对父亲无声的反抗。
美梦成噩梦。
“戚公子……”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用价钱衡量的。
戚玉台闭上眼睛，舒服喟叹一声。
此物是寒食散。
香丸是上好的灵犀香，自戚玉台懂事起，府里燃的就是此味长香。他来户部后，父亲又让人备了许多，供他在司礼府燃点。
看着那些纸卷，戚玉台有些烦躁。
“不……我没有……”戚玉台辩解：“我只是……”
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玉壶，两只白玉莲瓣纹碗，还有一小封油纸包。
每年戚玉台总要寻出几次机会，背着戚清服用寒食散。
还要忍受爱占便宜的讨厌同僚。
寒食散神奇，服用之后神采奕奕，面色飞扬，亦能体会寻常体会不到之快感，令人飘飘欲仙。
丫鬟高喊着救命，伸手来拽妇人，也被一并拖了进去。
戚玉台便走进去，在矮榻前坐了下来。
从这里刺进去，尽数刺进，他会当即殒命。
得知此事的戚清将他关在府邸中软禁不得外出，父亲失望的目光简直成为他的噩梦，让他辗转难眠了好一阵，多亏了那些灵犀香，才能使他情志舒缓。
雅室里青玉炉里燃着的幽香芬芳若梦，隔着层模糊的烟流，有人叹息了一声。
来人是当朝太师府戚家公子，戚玉台。
桌上公文越发显得刺眼，戚玉台把它们拂到一边，从一边罐子里捡起颗香丸，点燃丢进桌上的鎏金双蛾团花纹香炉中。
她去御药院向何秀要了些残剩的红芳絮碎枝叶，何秀一听说她要用，问也没问做什么去，就连夜给她送了半捆来。
戚玉台似有所觉，面露痛苦之色。
“吱呀——”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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