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泠上一次长途跋涉,还是被她爹娘送去庆阳的时候。
那会儿她本就伤心欲绝,行路又艰苦,仿佛看不到希望,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
这回出来,一路上的条件还比不得那次。
进嘴的都是粗茶淡饭,夜里住的官驿也是一站不如一站。
亦泠觉得,她如今无非也就是坚强地活着,都称不上是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倒还算平静。
或许是因为谢衡之也和她同吃同住,并没有偷偷享福吧。
总之,这一路上亦泠每天看的不是荒山就是野岭,有时遇到黑云压顶,几乎都分不清白天黑夜。
就这么赶了五六日的路,终于逢上了可以在城镇落脚的地方。
亦泠甚至都不清楚此处为何地,便急急忙忙地下了马车,吩咐人准备热水,她要好好沐浴洗净。
“对了”亦泠扭头对下人吩咐道,“再去瞧瞧这镇上有什么好酒楼,我已经许久没吃过可口的饭菜了。”
天色擦黑之时,亦泠总算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舒舒服服走出了浴房。
“你可知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亦泠打量着房间,赞许地点头,“想来应该是个富庶的地方,比前几日住的官驿像样多了。”
“奴婢不知。”锦葵说,“奴婢去问问大人”
“倒也不必。”亦泠摆摆手,“不用管他,咱们带上些护卫出门逛逛吧,许久没有走动了。”
锦葵眨眨眼,突然道“可是夫人,今日是除夕,外头早就闭市啦。”
“除夕”
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亦泠当即愣住,眼里的光亮也黯了。
她和谢衡之于小年次日出发,细细算来,今日确实是除夕,难怪进城之后感觉格外冷静,都没见着什么行人。
但不知怎的,得知今日是除夕后,亦泠的心情便格外低落。
或许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过年了,只有她还在奔波。
也可能是因为,除夕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和家人团圆美满的日子,唯独亦泠心知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会有这样的时刻。
那些和爹娘弟弟一起守岁的回忆仿佛蒙了灰,陌生得让亦泠怀疑是否真的有过那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反倒是前两年在庆阳老家过年时,在祖父一家受到的冷眼和漠视依然历历在目。
唉,不知亦府现在是否和从前一样热闹,也不知亦昀在赤丘边关过得可好。
胸口像压了一块儿巨石,亦泠有些喘不过气,自然也没了出去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如墨。
谢衡之进屋时,看见亦泠静静地坐在桌前,面上似有一股浅淡的忧愁。
下人给她单独送来的晚膳也原样摆在桌上,一口未动。
谢衡之在门口站了许久,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亦泠,她也没有丝毫察
觉。
他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跨进来€,“饭菜不合你胃口”
听到声音,亦泠冷不丁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谢衡之,眉眼又耷拉了下来。
她甚至都懒得应付,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谢衡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步步走近,才发现她眼眶竟然红红的。
“那我让人重新做”
亦泠揉了揉眼睛,别开脸。
“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就吃两口。”谢衡之端起碗,盛了一勺热汤喂到亦泠面前,“明日启程离了这个地方,可就连这些菜都吃不上了。”
看着谢衡之喂过来的汤,亦泠皱了皱眉。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吗
“我说了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你不必管我。”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那张脸上就差把“你也不要烦我”几个大字写出来了。
谢衡之放下汤勺,紧盯着亦泠。
“你究竟怎么了”
亦泠扭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能怎么了
她就是在除夕这种日子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