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车厢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提篮花灯的灯芯还燃着,总感觉有些闷。
可亦泠又舍不得让锦葵掐了灯芯,光亮虽微弱,但总要亮着,就像她心里那点儿难以名状的倔强。
说来也奇怪,亦泠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没骨气地跟着谢衡之回家了。
或许是因为冬夜的风太刺骨,又或许是因为谢衡之将花灯递到她手里时,温柔的语气里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当然,亦泠知道这种时候她再怎么较劲都是纯粹和自己过不去。
她本就只计划着在外头消磨些许时光,不至于和谢衡之在府里孤男寡女面面相对太长的时间。
又没打算在外面流浪。
只是没想到,谢衡之会亲自出来抓她。
那一刻,亦泠忽然就有一种缴械投降的感觉。
沉默着上了马车,她也做好了要和谢衡之单独相处一路的准备。
谁知策马而来的谢衡之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不容分说地挤进她的马车,再一次翻身上了马,扬鞭走在前头。
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东市,四下里逐渐安静。
亦泠偷偷打开轩窗,一股刺骨的寒风立刻涌进了车厢。
黑沉沉的夜色里,骑马的随从们提灯开路,光亮起起伏伏,给谢衡之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仿佛是幻象,而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真是捉摸不透。
亦泠看着谢衡之清隽挺拔的背影,皱了皱眉。
虽然已经过了戌时,林枫院里依然灯火通明。
等听到外院的人说亦泠和谢衡之回来了,曹嬷嬷立刻走到屋檐下候着。
和往常一样,夫妻俩是一前一后踏进来的,绝对算不上亲密。
但谢衡之终究是亲自去接人了,怎么他在前头昂首阔步,亦泠倒蔫巴巴的,没有丝毫精神气儿。
垂首敛目等谢衡之大步进向书房,曹嬷嬷立刻凑到亦泠身旁问道“夫人怎么不开心呢”
亦泠冷着脸回答“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看来是还没从胡拔人的事情中缓过神。
曹嬷嬷心下明亮,瞅了锦葵一眼,故意说道“好漂亮的花灯,夫人买的吗”
“哪用得着夫人买呢”
锦葵得意洋洋地拎着灯,“是大人送给夫人的”
“哟那一定很贵重。”
曹嬷嬷满脸堆起了笑,“那夫人您看这灯放在哪里好呢就挂在寝居可好这样日日也可瞧见。”
曹嬷嬷天生嗓门儿大,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声音也比旁人响亮。
亦泠看向谢衡之远去的背影,脚步都没顿一下。可亦泠就是觉得他听见了。
“挂在寝居像话吗”
亦泠扭开头,“扔”
顿了顿,还是舍不得当真扔了
,便改口道“扔库房去吧。”
说完,便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曹嬷嬷先前得知亦泠和锦葵去了东市,怕她嘴挑不吃外面的东西,又想着她这几日担惊受怕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肴,全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特别是那道五味杏酪鹅,每回出现在饭桌上,她都能多吃半碗饭。
更衣净手后,亦泠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桌子前。
折腾了一天,着实是饥肠辘辘。
尽管她此刻心情依然复杂,却不影响她的胃口。
只是刚拿起筷箸没吃两口,一阵熟悉的感觉就涌了进来。
亦泠夹菜的动作停滞,抬起眼的那一瞬,那点儿本来就稀少的轻松感又消失殆尽。
她僵硬地转过头,只见谢衡之怡然自得地走了进来,掀袍坐在她旁边,拿起筷箸就准备吃饭。
什么话都没说。
亦泠眼眸转了转,也无声地站了起来,准备撤离。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双干净的白玉筷箸挡在了她身前。
“坐下,再吃两口。”
亦泠“”
确实是因为自己太饿了,才坐下来的。
绝不是迫于谢衡之那一句话的淫威。
见她重新执起筷箸后,曹嬷嬷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亦泠头也不抬,只想着赶紧吃完这顿饭,连菜都懒得夹。
看似心无旁骛,却在谢衡之给她夹来一筷子五味杏酪鹅的时候敏捷地捧开了自己的碗。
“我不爱吃这个。”
谢衡之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随即将那块儿鹅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慢腾腾地咀嚼吞咽后,把曹嬷嬷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