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当段正严恭敬地邀请老人去客栈尝一尝与诗经有关的简朴会席时,苏辙欣然而往。
……
有赖于段正严事先嘱咐客栈掌柜准备好原材料,姚欢根据这位现实版“段誉”的指点,顺顺当当地做出两菜一汤一点心,四道与《诗经》有关的食物。
野兔放血剥皮去内脏,腹中塞入姜片和蓼菜的嫩茎,用筠州的米酒和清酱汁腌渍兔肉小半个时辰后,将瓠子的绿叶先层层片片地裹住兔身,外头再包上泥巴,扔进柴灶里熏烤。
此前,姚欢听完段正严所说的这个烹饪手法时,心道,这不就是,后世的“叫花鸡”?不是济公发明的吗,和《诗经》有啥关系?
待到这“叫花兔”上桌,段正严请邵清用柳叶刀劈开已被烤得硬如石块的泥壳后,方笑眯眯向苏辙道:“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姚欢汗颜。自己对《诗经》,两辈子加起来,也就能背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或者“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哪晓得这首烤兔子的?
原来叫花鸡在先秦时代就有叫花兔版本了,用的不是荷叶,而是瓠叶。
段正严所念的这篇《诗经小雅》中的《瓠叶》,乃主人宴客时的自谦之辞。
苏辙听完,慈蔼的嗬嗬一乐,道:“客气啦,这兔子,皮如绯霞,肉似皎月,香气扑鼻,赵娘子好手艺。来,让老夫看看另外三道,是什么。”
苏辙说着,便去看那盛在莲瓣青瓷大碗里的汤。
汤是姚欢用掌柜代买来的鳢鱼(即后世俗称的乌鱼)斩段后,与车前草、红枣、老姜同煮而成。
熬鱼汤和猪蹄汤一样,大火则汤白,小火则汤清。
姚欢并不刻意追求鱼汤浓如牛乳的效果,既然时辰充裕,便以中小火熬煮。汤色清纯,鳢鱼肉洁白,枣子红润,车前草也没被煮成枯荷叶的模样,依然保持着叶形完整、碧绿如生。
苏辙辨出汤中的车前草,缓缓吟诵道:“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不错不错,《毛诗》的国风周南里,老夫甚爱这篇《芣苢》,春日旷野的踏青采摘,正合时宜。”
苏辙口中的“芣苢”(fuyi),就是车前草。
邵清微抬上半身,修长的手指轻移慢舀,为苏辙盛了一碗馉饳。
他方才回来,就看到姚欢额头一层细汗,这未到谷雨节气的黄昏时分,她能出汗,可见做菜手脚确实快,又忙又累却也是真实的。
邵清想她坐在案边静静地歇歇,与苏辙言语交际自有开口便如滔滔江水的大理小王子,而拆兔子、斟酒盛汤的活儿,就由自己来吧。
苏辙接过邵清奉来的碗盏,咬了一口馉饳,赞道:“《国风邠风》中有一篇,‘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这荠菜肉糜笋丁馉饳,真是鲜美。民谚有云,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今岁开春后,老夫吃了不少荠菜,如这般与猪肉、鲜笋剁得细如胡麻再包作馉饳馅儿的,还是头一回吃到。赵娘子将吃食做得精细讲究,你兄妹二人若有缘与我兄长子瞻一见,定能与他说得投机。”
姚欢被这最后一句说得真心激动起来。
苏轼啊!
谁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