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不忘加上一句:“何况,结亲不仅是二人的缘分,亦是两家的缘分。男子娶妻后,与自己的妻舅家相处和谐,有何可指摘的?我若迎娶了心仪的女子,必也会对她娘家的人好。妻兄来训导我几句,有何不能甘之如饴的?”
这……
邵清无论亲历还是旁观,于情事上比眼前这小王子老成不少,连日来瞧着段正严看向姚欢的眼神,显见得有些不对,此刻他又岂会对段正严这番言语往来品不出些端倪来?
小王子,怕不是,想找他邵清,做大舅子?
但邵清,并没有感到胸中有一星半点儿恼怒的火苗窜上来。
越与段正严相处,他越是连初见时的那点提防和别扭,也被和煦春风吹走了似的。
当今时局,邻国异动,本国贵族子弟多有参详。邵清自辽国来大宋前,对于大理高氏父子当年逼迫段寿辉退位的事,从养父萧林牙处听过原委。
不想机缘巧合,他南下途中,竟真的和段家的王子遇上。
这段正严作为段正淳的长子,看起来丝毫没有受过坎坷乃至欺辱的印记。
小王子头脑机敏之下,是开朗温和的心性本色,就连话痨的习惯,也因掺了赤子好奇的成色,令人解颐。
邵清活到二十来岁,身世发端自辽人母亲与宋人父亲的凄楚情缘,成年后又见了国与国之间、皇族之间、臣子之间的纷争,厌透了人性的多疑与险恶,目下瞧段正严,倒与姚欢有些像,对他又哪里会反感得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少年正青春,游历探险间见到好人儿,动了心,再是人之常情不过了。
邵清思及此,真心觉得自己半月前还在江船上时,试图话中有话地警告段正严离姚欢远一些,实在是无谓量狭,有失君子之风。
段正严这一头,见邵清虽并未表露蓬勃的谈兴,那面上舒悦温善的神情,却像筠州城外波泽春涨的锦溪一般,慰人心府。
相由心生,这般品貌的男子,若并非赵娘子的阿兄,他要追求赵娘子,自己又怎争得过呢。
段正严由衷地感慨。
这时,府衙内传来几声“苏公慢走”,苏辙步出门来。
老人的面色,似稍见释然。
“方才与通判细细问了,所幸,那杨耆长的祖父,熙宁初年就有了七品实职官身,依照国朝诏令,其子孙享有荫赎。若将耆长今日所为,报为公罪,或许不仅能减等,还能让他援引荫赎,用罚铜来抵罪。命应是救得下来,免去流刑,就更好了。”
苏辙一面由邵、段二人引着往客栈方向走,一面说道。
乡落的耆长,竟然被逼到出面盗取官盐的地步,这听着荒唐的案子,在苏辙看来,却不过是积弊日深的必然结果。
老人需要将心底的沉郁之气发泄出来,依托一种“侠盗被宽宥”的叙事方式。
两个来自异乡、没有獐头鼠目之相的年轻人,或许是此时最合宜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