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回忆,的确,后世记载,市易法于哲宗绍述新政时,重获实施,直到南宋才被废。
而曾布,很早就是一颗反对市易法的“棋子”。
当年神宗与王安石暗戳戳闹翻,神宗授意王安石的门人曾布跳出来纠察王安石举荐的市易司官员吕嘉问,曾布因此被新党视作叛徒。神宗目的既然达成,便将曾布逐出京城、置于外州,用来安抚新党集团。
多少老狐狸,都不得不从大王的小白兔做起,加膝坠渊,不过旦夕之事。
蔡荧文看了一会儿围在榜前议论纷纷的民众,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再拐几个街口,就到遇仙楼了。
曾布在那里等他们。
……
遇仙楼三楼的雅间前。
随着引路伙计殷勤的一声禀报,门开了。
姚欢乍见眼前这张面孔,不由一惊,瞬时低下头去。
她当然很快反应过来,此人是曾布的另一个儿子,曾纡,后世史书上正正经经有名有姓的人物,虽因曾布后来被蔡京斗倒而仕途受影响,文学造诣却是有“小曾巩”之称的。
然而毕竟嫡亲的兄弟,曾纡的五官和面架子,与曾纬至少有六七分相似,这难免令姚欢感到别扭。
蔡荧文前日在太学接待突然到访的曾纡,从他略有深意的只言片语里,不但确定了曾布与曾纬父子间已非一时龃龉那般简单,更掂量出,曾布设宴,乃另有公事相告,故而才答允今日携姚欢前来。
觉察到甥女人之常情的局促表现,蔡荧文忙开口与曾纡简略应酬几句。
曾布既然,已将三儿子引为新的臂膀,自是告知他一些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弟弟曾纬与姚氏有情。
曾纡方才一开门,见姚氏跟着姨父来见外男,身边也没个小婢女跟着,心道,果如父亲所言,虽然蔡荧文乃堂堂学正,沈姨母乃沈括族人,姚氏的父亲生前亦是府衙多年书吏,但这一家,实在不大循规蹈矩、囿于那些风俗窠臼。
曾纡对此,甚至持有浅淡的赞许之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倘使当年他曾纡也能有勇气冲破些藩篱,或许他与那梅边折花的玉人,真能修成正果。
曾纡抑制住遐思,彬彬有礼将姨甥俩引进雅间,掩了门。
雅间里布置得特别,临窗一隅竟还挂下来一幅珠帘,后头另有桌几和铺了锦褥的椅子。
父亲今日未准下人在旁伺候,曾纡只得既当儿子又当家仆。
他抬袖拨帘,对着姚欢虚虚作了个“请”的手势。
姚欢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男女隔桌而坐。
她想到春末时,自己跟着曾纬去曾府内宅赴家宴,还和曾布夫妇与他们的外甥、京师榷货务王斿同桌而坐。
许多时候,由亲转疏,倒是好事。
姚欢向着主座上的曾布,以及身边的曾纡,行完礼,入帘。
待落了座,姚欢忽然觉得好笑。
寻常宴席的隔帘而坐,也便罢了,偏偏外头是曾布,国朝枢相。
自己就当体会一下大宋太后在文德殿垂帘临朝的感觉了……
那一头,曾布对着蔡荧文,却是开门见山地肃然道:“蔡学正,犬子曾纬,腊月初九,将弹劾你的奏状送到官家跟前。官家与老夫商议后,留中不发。”
曾布说完这两句,就停了下来,看着蔡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