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面沉如水。
而那不知原委、好心办坏事的大名府知府,更是无辜可怜,两条眉毛拧得紧紧的,仿佛能夹死苍蝇。
幽云之地,如今已是辽国治下,大宋一方的外交官凌录,用了一个“回”字,显然指的不是辽国皇帝,而是大宋天子。
姚欢心道,外交场合,外交官的表演,从来都应与两国关系的大方针相匹配。
以如今南北格局,辽宋睦邻百年,对于双方来讲皆是利大于弊。
你凌录一个鸿胪寺的主管官员、跟着苏公出使的堂堂副手,竟装疯卖傻地用幽云故事,制造外交事故。
谁给你的脸和胆子啊?章惇还是蔡京?
你们这些皇粮养着的高官心里没点儿数么?北宋到了此代的痼疾,哪里是辽国带来的?甚至都不能说是西夏的锅。根子在于本国的内耗,三冗问题深入骨髓。
目下西边连年征战、军费已如无底洞,国内更是天灾**接踵而至,此般情形下,还要对辽宋关系破裂动心思,唆使官家北伐?北伐的前提还是军费,一加军费,就能将熙丰变法的宗旨搬出来,使得新党继续得势。你们这哪是明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啊,你们这分明是还想通过给天子画大饼的方式,靠着对大宋百姓敲骨吸髓,来换取自己的政治资本。
姚欢既忿忿于政客们的不可理喻,又心疼苏颂如此高龄还要为两国边贸奔走、却教猪队友先挖个坑,继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三十年后操作变形的宋金“联手”灭辽、紧接着大宋就陷入靖康之耻。
她愣了片刻,正闻到身后的风炉中传出咖啡的浓香,却已见萧知古缓缓起身,向苏颂道:“本使多谢苏公北来接伴,再谢知府款待周道。明日还要赶路,两国使臣此际都回使馆安歇吧。”
……
翌日辰初,姚欢与使团中的仆婢,跟随苏颂来到辽使下榻的院中。
驿卒禀报后,萧知古带着辽方的副使、参将、亲从等,亦来到膳厅。
无论哪一国,使团长官到了对方境内,皆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业务素质。
昨日黄河故道边,萧知古就注意到了大宋使团中这位从衣着打扮到站位,都有些奇怪的女子。
她穿着素色的褙子襦裙、头上没有乌纱幞头,显然不是大宋宫中有品阶的女使官员。她的发式简单,妆容浅淡,显然不是歌姬舞女。她站位在苏颂身后,与侍卫武将一排,显然不是普通婢女。
公事往来,她更不可能是苏颂的侍妾。
晚间的宴席悻悻而散之际,萧知古凭理智和对苏颂的景仰,维持着最后一分礼仪、告辞而出时,在门边也看到了这位年轻女子。
她好像在烧煮一种萧知古从未闻到过的药汤。
辽国以往接待大宋使节时,宴席的头两道,既不是酒,也不是菜,而是茶和药汤。
其中,药汤乃是用北地植物药材中有清香的几种,研磨成碎屑,以丝帛包裹后熬煮,很像宋人的饮子。
萧知古以为,苏颂毕竟是多次出使辽国、熟谙辽人宴饮风俗的老朋友,故而嘱咐这年轻的女子率领仆婢们煮药汤。
此刻,朝阳的光芒跃入室内,那个映着金辉的宋人女子,提起邢州白瓷汤瓶,往茶盏中倒出比药汤更深更浓稠的液体时,那陌生却有着迷人魔力的异香,再次随着氤氲热气,充塞了萧知古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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