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就开始发烧,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眼角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揉眼的时候,眼睛上有明显的颗粒感,原来薛老师说的不假,眼泪里面果然有盐。
恍惚中,我妈叫我接电话。我绵软地支撑起来,一看表7:20,会是谁呢?踮着脚绵软地跨过去接电话。
“李云,我是孙英。”是孙英。我一下子就精神了。“我用我们邻居家的电话给你打的电话。”
此时此刻,我的爸爸正坐在我旁边,距离我只有二十公分。他正悠闲地抽着烟,烟圈一圈一圈地弥漫开来,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紧张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生怕被爸爸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才挤出一句话:“今天,对不起。你还好吧?”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我的内心激动起来,白天所有的倔强就这样土崩瓦解了。
“我还好,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我故作冷冰冰地说。
他仿佛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茬,过了几秒钟才说:“没有了,好好休息。”我挂断了电话,向上翻了一下,8235206,我在心里默记了一遍,才发觉我连拖鞋都没有穿。一股穿心的冷从脚底蔓延上来,好疼。我跳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床,盖上了被子,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那个年代,家里有电话的人家很少。他说这是他朋友家的电话。我心里却感觉到他打这个电话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失落的心情就已经恢复了大半。“好好休息”虽然只有四个字,也让我驱散了一天的寒意。我拿过日记本,在本上记录下了孙英的电话。
刚刚还沉浸在被放鸽子的痛苦里,现下已经开始幻想美好的明天了。
周一开学,早自习我正在读书,有刚来的同学进来大声喊着“孙英回来了”。
什么?他回来了?
“在初一三班,他爸爸任教的班,”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涌出了教室,我也跟着出了教室,聚集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踮脚张望。他依旧穿着他的蓝色棒球服,正搬着一摞书步旅轻盈地上了台阶,拐过墙角进了前一排的那个教室,是我妹妹的隔壁班。
啊!他真的回来了。昨天晚上打电话,他竟然没说,真是沉得住气。我心里不禁又生起气来。
当然,有另一件尴尬的事情我没有说,马红志就在我妹妹的另一个隔壁班。我倒是忘了关心他怎么也留了一级。只记得每次见面都分外尴尬,我甚至不敢从他们班的门前经过,生怕再传出什么。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啥,后来,我们竟然互相传了信,要化干戈为玉帛,这一段旧事才算是翻了篇,我们见面才不算尴尬,我也才敢正常地从前一排的教室经过。
下午放学,我出了教室,刚走到初一三班的门前,孙英突然冒出来叫住了我。那姿势并不像是偶遇,倒像是在墙角等了许久。那时候同学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示意我跟他去一下。我也没多想,支好自行车,进了他的班。他走到最北边第五排靠外的一个座位,弯腰拿了些东西,又朝我走来。
他脸上带着微笑,是羞赧又格外真诚,棒球服开着衫露出暖咖色的毛衣,两手拿着信向我走来,我的脑海里却已经浮现出了教堂的情景,他在红毯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缓缓地向我走来,问我愿不愿意。
他“嘿”了一声,我清醒过来,原来是一封信,他递到我的手中,继续说道:“来不及跟你解释,都在信里了。”
我伸手接信,他忽然右手抬起来,我条件反射地一躲,以为他要摸我的头,没想到他轻轻松开手像是变魔术一样,一条红绳项链呈现在眼前,他脸有点红笑着说,“廊桥庙上,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一个来自男生的礼物。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太帅了。我责怪自己平常挺能说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竟然语塞?我机械地接过礼物。心里觉得他这送礼物的方式好生别致。
回到家,我才仔细地看。原来是一条项链。但说是项链又有点庸俗。那是一块还不到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的石头,像是水滴的形状,石头的里面,像是封存了一滴血,隐隐约约从水滴的底部露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上去温润光滑,看起来深情动人,戴起来贴近心脏。这么复杂的一块石头非常简单地用一根红绳串起来,就让你觉得这个礼物像是送给了我他的一颗心。
在廊桥庙上,到处都是这种卖项链的小摊小贩,只用一辆自行车一个简单的木头架子,将项链绑在架子上,一行能绑几十条。我也挑来着,女孩子哪个人能抵抗得了首饰的诱惑?我见了白色的心形石头,也买过绿色的月光的石头,还买了金属链子的项链,昨天也见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项链,倒是没有见到这么别致的。更难得的是,我都没想到要送他一份礼物,而他居然想到了这里。心里不免温暖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这礼物选了多久,竟然选的这样用心。
我把这一颗项链藏在了我的百宝盒里,那里还有孙英写给我的所有的信。每封信,我都仔细地读过千百遍,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仔细研究过,想确定他对我的心意。然而,每一句话都似有似无。
以后的日子,收到了很多孙英的来信,时而是林鹏传给我,时而我妹妹也要冒充一下信使,时而是张勇。我们畅聊理想,畅聊人生,畅聊我们可以聊的一切话题,唯独没有爱情。他不谈情,我也便不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