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宗又是一揖手:“是。见到嬷嬷后,还想知道,嬷嬷的眼睛是怎么了?”
苏嬷嬷冷笑一声,抚着心口骂道:“你今日这么想知道。当日你抛下殿下,并背叛殿下,踩着殿下的背投机取巧时,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程景宗只是再次垂揖:“景宗不知为何嬷嬷有此言,景宗只能为自己辩解不曾做过嬷嬷所言之事。还请嬷嬷赐教。”
苏嬷嬷斜着眼看着他:“那好,我全都讲给你听。老身倒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冤枉你了!”
说着,也不再耽搁,直入主题,将这八年娓娓道来。
程景宗听着听着,渐渐的,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块。
心里的那杆秤,有什么东西,沉沉压在天平的一边,越来越重。
“啪”的一声,一根弦,崩了。
那根稻草,最终,还是压死了骆驼。
……
苏嬷嬷讲完时,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褐色的小药丸,拿起放在一边的茶盏,就着茶水服下,这才平息了下来。
她扻了扻布满皱纹的脸上残留的泪水,看着浑浑噩噩僵站在那里的程景宗,摇了摇头,直接拉开门,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程景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一切的。
宽大的广袖下掩着的手,死死地握着那半枚虎符,额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左胸心口处,仿佛被人用刀剜了一个空洞,血肉模糊,无声地痛着,绞碎他的呼吸。
大脑嗡鸣着,一片空白。
阿全向门内望去,只见程景宗慕愣地站在原地,神情颓然而惊愕,面色灰败如死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主上这个样子。
一时间,阿全有些不敢靠近程景宗。
缓了一下,他才问:“主上,您……没事儿吧?”
程景宗回过神来,看见阿全手上握着他的马鞭,一把夺过,飞快走出驿站门,来到泊马处,翻身上马,一甩鞭子,向宫中疾驰而去。
一路上,程景宗紧紧攥着缰绳,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变了这么多,为什么她会对那个店小二反应激烈而阴鸷,为什么她可以前一刻还在他怀里那样脆弱,而下一刻又坚硬决绝地一点儿都不再爱他。
她不愿,她不能,她也不敢。
曾经他还觉得她狠心,现在他才发现,真正残忍的那个人,是他。
燕灼华,这个天下如斯负她,却还在拼尽全力,用自己所有的温柔爱这个天下。
他还一直以为,她曾经对他,真的只是孩童天真的喜欢,所以当他离开了去从军,她长时间见不到他,就自然厌倦遗忘了他,所以他两年中寄去的信,她才一封也没有回他。
而现在,他才知道,那些岁月里,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些信,原来一封都没有送到她手里。
程景宗的心,生生地痛着,愧疚着。
在她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他没能陪在她身边,又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