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她现在要用这一双手——这一双年轻、细白、柔软,从未见过风霜与珠宝的手——将海都议政家族族长之一,将那个集合了权势、人力与财源的庞然大物,从此拉下高位。
这也不是命。
米莱狄闭上眼睛,脑海里浮出了族长那一张保养得宜、目露精光的短圆脸。
过去几天里,她从未体会过那样浓的恨意。
她想看那张脸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想让他体会到失去的滋味,想让他求饶却意识到后悔已晚……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故事里总会出现诅咒了:在你恨意太浓、又无从下手的时候,你会痛切地希望能有一种现实之上的力量,能干净利落地恢复世上的公平与秩序。
现在,她不需要幻想咒术了。她知道怎么办了。
族长为了保住他从审判家族手中分得的一切,让她的妈妈吞下沙子去送死;那么由自己将族长的一切再重新剥除,让他跌落进泥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惩罚吗?
她搜出家中剩下的所有钱,装好影现机关,又拿上了一件伊丹的长外衣。她以前嫌这一种长外衣样式老气,可是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太年轻,今晚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或许她需要用衣服给自己加上几岁,压一压阵脚。
对于怎么找出赌场位置,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尽管不知道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当米莱狄登上一辆机关小车时,阳光已经褪去了锐利与热力,变成了一层昏黄淡纱,即将要扫过大地,滑下地平线了。
原来“场子”是赌场啊。
米莱狄望着街上匆匆划过的人车,几乎有点满足地想。
在海都开赌场,必须获得指挥官的许可;事实上,具有经营许可的赌场几乎都是审判家族族人的产业。只不过若有人私下拉几个赌博机关、凑几把地下牌局,也是禁不住的,内商辖理部平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海浪协奏曲”家族就不同了。
高塔家没有经营赌场的许可。族长违背了审判家族的意志,悄悄发展出了地下产业,而且是如此特殊、如此敏感的赌博业……这绝对是大忌。
几年前另一个海浪协奏曲家族也犯了同样的忌……是流沙家吧?对,他们参与了机关制造,开发出几种操控术,借了长安商号的牌子,在海都发行了一批各式机关。
好在他们还不算傻,没有制造任何武力机关。
审判家族垄断了海都内所有武力机关的经营,谁都知道,这是一块碰不得的逆鳞,传言说,这是因为他们的武力机关都被下了限制,不会对审判家族人动手的缘故——流沙家的地下产业暴露时,当时族长一家就遭了殃,被撸去了一切权势与财富不说,地下产业也被没收了。
那一年“繁荣重现试炼赛”里,赢得流沙家族族长之位的人,果然就换成了另一家的长子。
不过,她也面临着从未有过的难题:正因为族长在表面上与赌场毫无关系,要打探出究竟哪一家赌场才是他的地下产业,就更困难了。
越是知道内情的人,越明白事关重大,必须小心保密。
在她开口提出“场子”二字时,淮拓他们就会生出警惕,因为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他们可不会像办事员一样,虚晃一枪就能糊弄过去。
米莱狄忍不住将双手攥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才缓解了血液冲击掌心时的热痒。
她下车的地方,是海都中心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