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他们是有责任的,”米莱狄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在颤。
她被自己流露出来的心慌与软弱给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掐住话头,紧紧抿住嘴唇——她从来没有这样慌过;甚至当她小时候发现从族内借来的机关忽然消失了的时候,也从没有慌过。
海蓝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
简易病床上,伊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比之前愈发铁青吓人,连嘴唇都成了暗紫色。即使将手放在妈妈胸口上,米莱狄也几乎感觉不到起伏。
在意识到伊丹好像呼吸出了问题之后,海蓝给她上了一个小机关,通过强行扩张咽喉,让空气更顺利地流入气管内。只是米莱狄仍然必须十分专注,才能察觉妈妈鼻腔胸膛之间,果真正有一股细浅得仿佛马上要消散的空气,正极慢、极费力地流过。
“或许她是清污太累了,”米莱狄喃喃地说,觉得自己像是在祈祷。
“有可能。污染原本与伊丹有什么关系?这些家族,真是……唉,上行下效。”海蓝望着好友,声音紧紧地,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忽如其来的四个字,却已经让米莱狄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了。
组成海浪协奏曲的数个家族,也不是平起平坐的。
谁都知道,包括高塔家在内,他们这些历史上曾经辉煌过一时、但早已没落的所谓“阿尔卡纳乐章”旧家族,如今竟能重新挤进海浪协奏曲,还分得了海都的商业经营权,全多亏审判家族点了头。
海都的无冕之王,审判家族,一直是独自统治海都的:近百年里的每一任海都指挥官,都是出自审判家族的人。
只是最近十年间,他们一向运转顺滑、牢固稳靠的统治,却终于被日益严重的结晶污染给压在了阴影之下。结晶带每入侵一米,民间激起的层层反应、无穷问题,就像汹涌暗流一样,颠簸摇晃着顶部水面上小舟一般的审判家族。
面对压制不住的民愤,审判家族干脆重启了历史上的“海浪协奏曲”模式:说来很简单,当失势没落的旧家族,通过“繁荣重现试炼赛”选出族长后,族长们就会被迎入“海浪协奏曲”,获得地位、商权、议政权的同时,也被分配了一大块污染带。
高塔族长——以及其他好几个家族族长——将清污带又划分出了许多小区域,再分配给家族低位成员,自己一点也不沾,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上行下效”。
“我不管他们如何,可是清污既危险又辛苦,妈妈好起来之后,我绝不会让她再来了。”米莱狄低声说,“大不了,我们搬去长安,或者出海找一个小岛村庄……我已经这么大了,我可以作主了。”
她稳住了喉间颤颤的那一口气。
“对,是个好主意。”海蓝点点头。她好像想通过闲聊让米莱狄放松,想了想,又问道:“你今年十七了吧?再过一年,你也到够格参加试炼赛的年纪了。”
米莱狄盯着妈妈,心不在焉地说:“是啊。他们不会找我去打配合的,我不够听话。”
“下次还是现在的族长继续参赛吗?”
“不,他上年纪了,明年换他儿子去。”
米莱狄的回答,似乎全是由她的喉咙唇舌自己决定说出来的,她的心神恍恍惚惚,只飘在半空里。“反正不管海都举办几次试炼赛,族长之位总是他们家的,我也不关心。”
海蓝又点了点头。她能找的话题并不多。
“等到了秋天,可以——”
“家族医生怎么还不来?”米莱狄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忽然绷断了,这种闲聊一下子让她难以忍受。“已经过去多久了?”
海蓝抬头看了看时钟,顿了顿,说:“钟可能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