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家吃晚饭,直接去了家附近的一家面店,回家了要么吃引不起食欲的残羹冷炙,要么自己动手煮碗清水挂面,今天太累了,她想对自己好点。周宁去新疆后,家里的伙食每况愈下,除了她下厨,两位老人给雪儿也只吃点稀饭、蔬菜,公公说:“孩子还小,随便吃点就够了。”
江南人向来奉信“不节不食”,崔铭生的父亲和亲戚们也都这样,在吃上面称不上挑剔,却也是相当精细的。
她像是嫁了个假江南人家。
连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苏式绿豆汤都做得极其讲究,老板认识她,在她点的枫镇大面端上来之前,送了她一份。
桌上摆着三只碗,一只碗里放着红绿丝、葡萄干、蜜枣、芸豆、一团糯米和蒸熟的绿豆,旁边的碗里盛的是新鲜的薄荷水,还有一只碗里是几块冬瓜糖。吃的时候,先把第一个碗里的配料放到第二个碗里,搅拌均匀,再根据喜好加入不等数量的冬瓜糖。
作为精髓的冬瓜糖是一定要加的,就像糯米、绿豆和薄荷水作为苏式绿豆汤的“三大金刚”,向来“三足问鼎”,不可撼动。
江南人对糯米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有能把复杂的食材化繁为简,再酝酿出醇厚香味的能力,黏稠但不拖沓,细腻但不敏感。
但当崔铭生无意中打开微信,看到周宁发的朋友圈时,才发现用这个评价来形容她是不确切的。
她敏感到心滴血,也像是假江南人。
且不说他发的内容,就那个类似于“小作文”的长度,足以让崔铭生寒透了心。
周宁跟他做领导雷厉风行的风格一样,在和崔铭生这个妻子的交流上惜字如金:“好”“是”“知道”“放心”。难得多聊几句,是关于女儿,而发过来的基本上都是智能输入法提示的句子,像是打个“雪儿吃”,就会跳出来“雪儿吃饭了吗?吃的什么?”打个“雪儿在”,就会跳出来“雪儿在干什么?”打个“雪儿睡”,就有了“雪儿睡觉了吗?”
他走了有小半年了,问候的“家书”上却从不例外地反复重复,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无趣、敷衍,仿佛是火候没掌握好,卤过头的鸡爪,干瘪而乏味。
他也一次没回来过,不知道是真的太忙没办法回,还是并不想回来,崔铭生认为应该是后者。
行里的正式调令下来之前,周宁就已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调令公示后,他急的不行,恨不得连夜走。那段时间雪儿在住院,肺炎,高烧不退,崔铭生急到发疯,又正逢她所在的处室接受上级检查考核,因很多工作是她一直在负责的,忙的根本走不开。
她便跟周宁商量,希望他能等雪儿出院了再走,周宁却道:“援疆是带头做先进的事,行里就只有三个名额,另外两个同事都已经去了,到了我磨磨蹭蹭的,掉链子,领导会怎么看我?”
崔铭生向他解释了自己的困难:“这次考核不仅对处室,对我们局里都很重要,我不能给组织上添麻烦。”
“别老以为单位里缺了你就转不开了,你越不跟领导反映你的个人困难,领导越觉得你什么困难都没有,孩子生病住院,妈妈陪着不是理所应当吗,你们领导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再说了,我是去新疆工作,又不是去旅游,等援疆回来,万一提拔涨工资了,还不是对这个家好......”
他噼里啪啦地没完没了,情绪激动,雪儿吓到哭,崔铭怕影响孩子,直道:“那你走吧,我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