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
潮湿,昏暗,漆黑的身影,钥匙碰撞的声音,门吱嘎而开,迎面而来发霉的味道。
一片寂静,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滴……当啷!”
“喂,怎么?”
“你下车了吗?”
“嗯,我已经到家了。”
“齐衫,振作起来吧,不然多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可惜我没有死在那里,可惜我被谩骂,可惜我妈死了,还要被质疑是不是我人品有问题?”
“不是不是……我是说,唉……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
齐衫打开灯,“啪”地一声,世界明亮,旧木家具供奉着送子观音和财神爷,沙发上有一块不知何时剥落的墙皮,霉味儿太重了,齐衫把行李箱放下,关上门,整个人如抽丝般跌在沙发上,瞬间扑起满屋的灰尘,她忍不住咳了两声,然后一动不动地就这么侧躺着,电话那边很焦急。
“齐衫?齐衫?你怎么了?你晕倒了?我早说你该注意身体的,我给你叫救护车!”
“别……”
齐衫慢慢闭上眼睛,“孔空箜,不要再等我了,我不会回去了,我现在……我就是有点儿累,我得睡个觉。”
手机里的声音模糊起来,齐衫左眼流下一滴泪,然后迅速地汇到右眼里去,两滴泪混在一起,极快地掉下来打湿她头发和沙发,然后紧紧贴在她脸上,太不舒服了。
妈妈说,这种感觉叫漆。
像湿凉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表皮的细胞吸水膨胀,看上去又白又肿,叫浮胖。
特别特别明亮的灯光亮起来,对眼睛不好,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读书,会瞎,知道伐。
那医院里还全是病毒呢!你怎么还想让我去?
那不一样,那治病救人你知道?救死扶伤,那多大的造化。
浓重的消毒水味儿,太难闻了,够难闻了,怎么还有血腥味儿的?更难闻。
医院走廊的灯光也很亮啊妈妈,特别亮。
“先生!先生!先生您请冷静一下!”
“什么?怎么啦?是我的病人吗?”
“齐衫!齐衫!狗医生!!给我滚出来!你给我妈偿命!!!!”
“齐医生!齐医生快躲一下!”
“躲什么?!喂,妈,你不要来医院,不用来看我,真不用!你!”
“齐医生!!!他手里有刀!”
“保安!快叫保安啊!”
“杉杉?杉杉!!别动杉杉!”
“妈!妈你别过来!妈!妈,妈?妈!!!!!!!!”
“别动!把刀放下!”
“哈哈哈哈丧良心的狗医生,你治死了我妈,我就用你妈偿命,爽吗?!听听!割骨头的声音!爽吗!”
“好多血啊妈。”
医院走廊的灯很亮,是为了晚上急救时,可以更方便一些。
但是妈妈,太亮了,天旋地转的,看了让人头疼。
妈妈,说话。
“齐医生!齐医生!快去叫孔医生!齐医生晕倒了!齐医生妈妈……”
“呼!”
齐衫猛地坐起来,又扑起灰尘许多许多,太多了,她喘不上气。
妈妈后来被送急救了吗,哦,送了,自己帮忙了来着,但是,唉,没办法。
那人割喉啊,血液喷射状四处乱溅,那天遍地是红花,妈妈不说话,妈妈说不出来话。
案子结了,故意杀人罪判了,行刑了,上新闻了,轩然大波,妈妈回不来了。
所以,所以齐衫回来了,回来,就不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