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晴勉强笑道,“不是还有张大娘和你嘛,牛进也在呢。”
牛婶子默了会儿,“不管谁也好,就是倒插门也行,还是找个人吧,至少夜里有个人能说会话。”
秀晴想起过年那半个月来的独处,心里有些微酸涩。
等到大妞三日回门过后,张大娘趁着面馆没人,将那厚厚的红封掏了出来递给秀晴。
“你把面馆给她了,你怎么办?”
张大娘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眼圈有些发红。
秀晴没有接那红封,反而握住张大娘的手将红封攒在她手心。
“朝廷既然赏了我‘公义’二字,我便不好怠慢了,以后打算搬到农庄上去住。这面馆本来就是你打理得多,如今交给你们我欣慰得很。”
张大娘闻言胸中已是酸涩难忍,问道。
“不能留下来吗?就住在面馆,同往常一样不好吗?”
秀晴忍住喉头哽痛,“你也看到了,自从开了年,各种来打探甚至求亲的人就没断过。如此下去不说面馆了,只怕作坊那边都要受影响。我去农庄一来是专心经营作坊,二来也有避嫌的意思。”
话说到这,张大娘知道秀晴离开一事终是板上钉钉了的,不禁露出满面戚容。
“又不是不走动了...”秀晴安慰道。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一生当中的某一段路走到头了。
秀晴走的那天,牛婶子一大早就赶来帮忙,牛进被牛婶子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大娘一家住进了面馆后头,张春生也就是大妞那木匠爹辞了木行的活计,在面馆里给张大娘打下手。
一行人坐在驴车上,秀晴嫌气闷撩开了车门的布帘。
牛婶子默默看了她一眼。
牛进最为兴奋,他本就是庄子上长大的,早就想来农庄看一眼了。一路兴奋的问这问那,倒冲淡了不少车篷里的愁绪。
对他来说,一段路已经走完,另一段路才要开始。没什么打紧的。
“以后你就跟着娘子,万事听她的吩咐,多做事少说话。”牛婶子吩咐道。
牛进点点头,对秀晴他一向是服气的。
秀晴手头上的事越来越多,的确需要有人在边上跑个腿传个话之类的。
几人到了农庄,第一件事就是将题字匾额《良善公义》挂到堂屋。牛家婶侄、曹盛曹茂兄弟都在,看着那御赐的四个大字升堂而起,都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南地某城。
袁甫比张节早一步收到了清榆县的来信。原以为是寻常家书,拆来一读却叫袁甫越往下看越是吃惊。
作坊的事由县里报到州里,直到上达天听,末了竟然得了皇帝本人亲笔御赐的手书一副。袁甫仿佛看到秀晴由一个僻静处的无名之人一下站到了众目所及的台前。
如果说秀晴得到朝廷的嘉奖还算是情理之中,出乎袁甫意料的便是秀晴与张节真正的血缘关系。
秀晴是张节的姑母。
她还是个姑娘。
心底各处悄然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欢愉滋味,袁甫闭上眼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又控制不住地失笑,整个胸膛都抖动起来。
就仿佛他有一枚爱玉,他珍之重之无关那玉的成色材质。可日复一日经过雕琢,不仅焕发出了耀目的光彩,连玉种都变成了纯净透澈的宝种。
怎叫他不庆幸、不感怀。
再见张节时,袁甫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然十分高兴秀晴是张节的姑母,但对张节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阿节,生恩和养恩,你认为孰轻孰重?”袁甫问道。
张节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道,“出生乃是一个人的根,所以生恩固然重要。但是抚养成人却要花费许多心血,养恩重不重端看那个人教养得如何了。”
袁甫凝视着他,缓缓道,“说得好。”
张节不明白为什么袁甫突然这么问,他向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这个问题最近几日一直萦绕在张节心中,直到他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吾儿张节。
日前经过小桃山,那里的桃树已结了不少粉嫩的花苞。你在江南可还好?
因阎知县的关系,娘的作坊受到了朝廷的褒奖,还得了一张天子御赐的手书,真想让你也看看。
有件事,娘一直忘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