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列的棚屋内,四名人类分别坐在四张橘黄色、油腻腻的沙发内,沙发两两相靠,形成鲜明对峙的态势:莫尔和阿勒法并排而坐,面对着格林和贝塔,双方之间是水魔和它的橙色大坩埚,坩埚内的液体咕嘟冒泡,淡青色的火焰令那些枣木的柴薪噼啪作响,长相骇人的水魔正哼着欢快的小曲,用一把柄部长又细的白瓷汤匙搅拌着锅中的茶汤。
“不惮辛劳不惮烦,釜中沸沫已成澜,嘟嘟嘟……”恶魔所唱居然是《麦克白》中的诗句,这叫莫尔意识到恶魔擅自翻看了自己的记忆,不由得毛骨悚然,而那些深绿的的茶汤更是让他毫无胃口:除了几片飘在白沫上的青绿色茶叶外,那锅茶汤再没有任何“茶”的特点,它不但散发着浓郁的肉制品香气,表面更是浮着一层晃动的清油,这样诡异的料理,恶魔却偏要称之为“花茶”,实在是令人费解。
对坐的双方沉默着,格林在等待属下的到来,贝塔在同阿勒法暗中角力,至于莫尔,其余三人都不发话,他只能闭上嘴,呆呆看着恶魔煮汤。
“金齑玉脍琼浆液,珍馐美馔鲜甘淳,哒哒哒……”
恶魔唱着、搅拌着,它那颗独眼在头盔下不断飘动,骷髅咧嘴笑着,这般举世罕见的景象,为莫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至于恶魔所唱的后半段诗句,他则是首次听闻,被那摄人心魄的哼唱声所打动,莫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俳句:
油乎坩埚旁,骷髅煮茶汤,咕嘟水声响。
这俳句可是相当应景,但莫尔还没为来得及为自己的“艺术创作”感到欣慰,就听到恶魔改变了唱词,“噜啦啦,橘色坩埚旁,艾伦煮茶汤,釜中咕嘟响,噜啦啦……”它的独眼玩味至极地瞅向莫尔,但并无威胁的意思,莫尔为此咽一口唾沫,尽管他意志的设防拦住了恶魔的偷窥,却影响不到它看相识人的能耐,在卡特列面前,莫尔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连基本的思想都无处躲藏。
之前与虚构笃言恶魔打交道时,莫尔还未意识到恶魔这类东西有多么善于察言观色,但现在他明白:想要瞒住恶魔,唯一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想。于是他放空思想,对恶魔的哼唱声充耳不闻,任由时间流逝。
半晌后,恶魔举起汤匙,将肉汤一样的茶水浇半勺在自己的玻璃头盔上,那茶慢慢渗进盔中,在骷髅的牙缝间穿插,白森森的牙齿咬合了几下,好像在品味那茶的味道,“不错,不错,我去拿几个茶杯来。”说着,恶魔将汤匙上残余的茶汤甩干,走到墙角处一个带雕花玻璃窗的木柜旁,从柜中取出一摞茶杯,茶杯总计有六个,都是瓷质的,洁白光亮,和这里的其它器具不同,这些手掌大小的瓷杯都很干净,并没有沾染油污。
因为没有茶几,恶魔只好把茶杯挨个分给客人,余下两个茶杯被它放在坩埚的火灶旁;卡特列抄起汤匙,舀一勺茶汤,满怀笑意地问道,“谁想要第一杯?”
“给我。”答话者自然是贝塔,恶魔于是将花茶完美地注入贝塔捏在右手的茶杯,奇怪的是,那汤匙根本不及茶杯的一半大小,它的一勺茶却能填满茶杯的四分之三。
第二杯茶因此给了格林,第三杯是阿勒法的,莫尔排在了最后,但他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想品尝那闻起来像是鸡汤的花茶。当卡特列为他舀好茶汤后,莫尔客气地点点头,额头浮出一层细汗。虽然格林声称水魔的茶艺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但那并不代表它的茶会有多么好喝,莫尔看着对面的贝塔喝下一口,但从他那蜥蜴的脸上,莫尔看不出任何表情,于是他又看向格林,异教徒的茶杯已经空了,格林坏笑着对上他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的犹豫,莫尔也确实犹豫着要不要将嘴唇对上茶杯,他尴尬地冲着卡特列微笑,一时忘记自己的想法瞒不住恶魔本尊。
“不要担心,这花茶喝上去和闻上去完全不同。”恶魔尝试安慰他,但却适得其反,令莫尔冷汗直流,无奈之下,他闭气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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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饮而尽。
恶魔所说不假,花茶尝起来是甜的,味道更像是加了奶油的红茶,带着莫尔无法用他贫瘠的语言形容的香气,他抿了抿嘴唇,称赞道,“艾萨克在上,这茶棒极了!”这赞美令恶魔满意地点点头,第一轮饮茶结束,双方的谈话正式开始,恶魔忙着加热茶汤,并向坩埚中添加新的佐料,预备起第二轮花茶;棚屋外,一十九名王祸的步战精锐将棚屋围住,但屋内的莫尔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沉醉在花茶的馥郁之中,暂时将自己伸出龙潭虎穴的状况抛在脑后。
“既然你们是来投降的,就应该有些诚意吧?”格林把玩着瓷质茶杯,注视着阿勒法问,“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很难不去相信你们二位是诈降。”
“他们就是诈降!蠢货!”贝塔没好气地说,双眼始终停在阿勒法脸上,仇视着。
对此,阿勒法的回答简单干脆,“我们二人前来投降,并不代表咆哮守军会向您示弱,毕竟,我们也左右不了战车领主的意志,他终究会向您寻仇;这种直白算不算一种诚意呢?”